“月娘头家!你在吃什么好吃的!”干货行的吴头家摇着蒲扇,大步流星地走入堂屋,凑在苏月娘边上往碗里瞧,“石花膏!还有吗?给我来一碗!”
“好嘞!还要点其他的吗?”苏月娘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许东山见此,自觉地站了起来。
“咸饭来一碗,一共多少钱?”
“你是头一个来买石花膏的,今天你的石花膏就不收钱了!”
吴头家爽利地掏出四文钱推给苏月娘,“你还真是这条街上最会做生意的少年家!”
许东山很快端着一碗南瓜咸饭和一碗石花膏出来了。
吴头家这人不拘小节,捧着冰凉的石花膏就着碗边大喝了一口。
“月娘头家,石花膏这东西用料简单,价低不挣,价高不值,你应该有别的打算吧?”
“自然是有的,这三天我单卖石花膏看看大家的反应,若是卖得好,我就去米铺买点绿豆莲子薏米之类的杂粮,做成四果汤!”
吴头家认可地点了点头,道:“等你上了四果汤,我可要做第一个上门的!”
“不管您什么时候来,我都请您喝一碗!”
……
有吴头家坐在那儿一口南瓜咸饭一口石花膏,接下来进门的客人们纷纷点了石花膏。
左右一大碗冰冰凉凉、蜂蜜还下得足的石花膏也只要两文钱,大家都乐意得很。
一两多一点的大海石花能够做出五斤石花膏,五斤石花膏足够做五十人食用。
月娘面线糊店的生意一向红火,五十碗石花膏在午时四刻之前就一售而空。
姗姗来迟的客人们没能吃上石花膏,便只能遗憾地点其他的东西。
饭点过去了,阿生的玩伴们一齐来到月娘面线糊店找阿生玩。
阿生骄傲地与玩伴们说起了今天喝了一大碗石花膏的事情。
石花膏这东西只在炎炎夏日才会售卖,镇上几乎没有人家会为这种时令性太强的吃食特意开一家店,不仅如此,海石花虽然不贵,但调配海石花的蜂蜜贵重,普通百姓家也不会舍得为了一点海石花去花大价钱买蜂蜜。
百姓们想吃,便只能找挑担走街串巷卖石花膏的商贩买。
卖石花膏的商贩“神出鬼没”的,百姓们逮不到人,一年到头吃石花膏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
听阿生绘声绘色地描绘石花膏如何如何美味,孩子们馋得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只可惜石花膏都卖完了,苏月娘想请他们喝一碗都不成。
——
有阿生在玩伴中的传扬,第二日还不到正午,五六个大人陆陆续续地领着自家孩子上门喝石花膏。
“昨天我家臭小子一回家就缠着我要我答应今天早上早点带他来喝石花膏!”
“我家的也是!他跟我哭了一晚上,我被他烦得不行了,才点头答应!”
大人们问过价格后,得知一碗两文钱,比挑担人卖的还便宜一文钱后,原想只点一碗的纷纷多点一碗。
今天石花膏备了二十斤,苏月娘也就给这些厝边多刮了些石花膏。
大家都呼噜噜地喝起了石花膏,苏月娘也没忘记给大功臣阿生也送上一碗。
“以后你去街上玩的时候,记得帮月娘姑姑向你的好朋友们讲讲这儿的石花膏!作为答谢,姑姑这儿的石花膏随你吃!”
阿生郑重其事地接下这份肥差。
——
阿生打小跟着红姑在街上卖豆腐,镇上的孩子有八成他都认识。
阿生这么小伙计太过尽心尽责,只要逮到一个认识的,就开始绘声绘色地与人家说他喝了石花膏的事情。
这么一来可苦了镇上那些做爹娘的。
不过疼孩子的大有人在,午后太阳最烈的时候,石花膏卖完了。
于是乎苏月娘大胆地在第三日准备了三十斤石花膏。
原以为会多少剩一些,没成想镇上的人们对石花膏很是热情,三十斤石花膏正正好卖完。
既然如此,比石花膏更加诱人的四果汤就能准备起来了。
……
四果汤这东西于数百年前诞生于闽南的街巷之间,起初四果汤与字面一般只有四果——莲子、银耳、绿豆、薏米。
闽南各地的四果汤做法各有不同,泉州府多是以蜂蜜石花膏汤做底,佐以四果,做成四果汤。
但随着岁月变迁,闽南人在土地上多加搜罗,四果汤不再只有四果,红豆、腰豆、白芸豆、仙草冻、花生仁、芋头甚至于是水果都纷纷成为四果汤的小料。
石花膏能卖得好,是因为价格低廉又大碗,但若是做成四果汤,价格一提,买四果汤的人怕是不会多。
虽然当下的季节做四果汤的谷物不是什么贵物,但卖不出去积在手头也算是亏本。
苏月娘可不乐意做亏本的生意。
思来想去,她决定从最简单的四果开始做起。
干货行的吴头家知道苏月娘要做四果汤,便提着银耳干、莲子各一袋上门送与苏月娘试用。
四果汤与石花膏一样讲究冰凉为佳,泉州炎热异常,难以制储冰块,是以四果炖煮起锅之后还需彻底放凉才能加入井水冰镇过的石花膏汤之中才不会影响入口的温度。
为了能够在正午之前将四果汤做好,四果在前一日入睡前便泡上了,到第二日苏月娘早起时,四果皆吸饱了水分,小小的绿豆放在手心一搓,外皮轻易被搓下,再一掐,绿豆自中间裂开。
这样的程度便可以下锅炖煮了。
这段时日面线糊买不太动,苏月娘索性让许东山只备醋肉、油条、大肠、卤蛋等卖得最好的几样配料,省下的时间用来做四果汤与咸饭。
去心莲子、绿豆、薏仁做法相似,只需放入水中,加上一大块□□糖炖煮至一戳便软烂即可。
豆香太浓,清早来吃面线糊的客人们一进门就使劲儿地吸鼻子。
大家一闻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月娘头家,你是打算卖四果汤了吧!”
“是啊,四果汤中午就上了!”苏月娘小心翼翼地将面线糊放在客人面前,“我记着您这两天还带着你家两个孩子过来喝石花膏呢,您可一定要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捧场!”
那客人听了后,哭笑不得,“唉,我家那两个都连喝了两天的石花膏了!对了,四果汤你打算卖多少文钱?太高我可不敢带着孩子过来!”
苏月娘早先就考虑过这问题,但月娘面线糊店从开店起走的就是实惠的线路,若是因为加了料就胡乱定价,她先前两个月的努力怕是会付之一炬。
“现在什么东西都贵,大家又是厝边头尾的,我也不好意思买太贵呀!还是原先那么大碗,里面有石花膏、绿豆、薏米、莲子和银耳,就卖四文钱赚个辛苦罢了!”
苏月娘一顿介绍后,才喝两口面线糊的客人们立即对冰冰凉凉的四果汤心动不已。
有人怕下工来晚了,四果汤没了,忙举手示意,“月娘头家,你下午给我留一碗呗!我晚点过来喝!”
都是熟客,苏月娘又记性好,看了一眼便将对方的脸给记下来了。
“那咱们可说好了,我给你留一碗四果汤,你可一定得来!”
……
早上的生意做完,锅里炖着的绿豆莲子薏米也差不多该起锅了。
在院子里刷碗的许东山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清新豆香,不自觉地抬头朝窗望去。
只瞧见苏月娘站在灶边提着大炖锅倒完粘稠滚烫的豆料后,哼着轻快的曲儿弯下腰从竹编漏篮里取了一个小碗和一把调羹,随后每种豆料各取一勺丢入碗中晃一晃再撅着嘴随意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带着黏糊糖液的豆子放进嘴里。
许东山垂眸,暗数两下。
果不其然,厨房里那个馋嘴的姑娘被烫得哇哇大叫。
许东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糖这东西不管是稀的稠的都不好冷却,这才吹没两下,就敢往嘴里放,苏月娘也真是莽。
苏月娘被烫老实后便没敢再吃了,而是选择将东西搁在一边放凉。
趁着东西还没冷却,苏月娘继续煮银耳。
另三样料都裹着甜腻的冰糖液,银耳便只需要清水煮熟即可,不然轻易会将四果汤调得太甜。
苏月娘无所事事地站在锅边用筷子戳着锅里的银耳,许东山擦着手归来,见她在那戳了半天银耳,忍不住道:“别戳了,一会儿戳出胶了。”
苏月娘正戳最后一下,见锅中飞舞的银耳叶朵舒张蹁跹,筷子戳入无甚阻碍且颇为嫩脆,便收了筷子,着手捞出银耳放在盆中冷却。
不知是怕苏月娘不长记性又将滚烫的东西塞入口还是担忧这些配料无法按时冷却下来,许东山招呼苏月娘搭把手,一齐将四样料端到院子里的水缸隔水冷却。
……
日近正中,愈发刺眼毒辣,苏月娘与许东山将冷却得差不多的四盆配料搬回厨房。
料想客人们即将上门,两个人也顾不上先品尝一番,便开始在案头摆碗放料添水。
四果汤中有绿白黄四种配料,怎么瞧都比单一颜色还难以瞧见东西的石花膏来得有食欲。
昨日苏月娘就嘱咐阿生与大家说一说今日要上四果汤的事情。
果不其然,今日先登的还是几个馋甜的孩子和他家无奈的大人。
许东山给其中一碗放上调羹。
“你先吃,我招待客人。”
苏月娘不与许东山客气,先行端着碗出去坐在门边那张桌当活招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