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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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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一明亮起来,整个地下山洞的景色都一览无余。不仅仅只是眼前的地方有,而是石壁的四周全部都是斑驳繁复的线条,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看图画的数量与图形的堆叠,这些绝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壁画。”徐溪山不由得被吸引住,拉着沈明庭走近石壁,借由他的掌心焰瞧个仔细。

石壁的绝大部分表皮已经脱落,破坏了壁画的完整性,但不知是用什么颜料,尽管这壁画看起来饱经风霜,但上面的颜色却也只是仅仅蒙上些许灰尘,稍显陈旧,吹看一看,有些地方的颜色竟然还十分鲜艳,在这些图画的旁边,还有方才他们在台阶上见过的那种奇形怪状的字体,由于是镌刻上去的,因此只是稍显模糊,但与壁画相比,实在是清晰不少。

乔氏的人也都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副景象来。

最显眼的那一副,画着一只看不出什么形状的动物,尾部有几个细小的东西只画了一半,似乎是其正在分娩,再往左看,一整排石壁上竟然全部都是一样的图画,仔细对比,笔触、线条丝毫未差,精准复制。这一幅幅完全相同的图画不仅是排列在一起,就连线条都是像方才在石阶上所看到的文字一样,联系紧密,没有断笔。

惊讶之余,再往地下一看,这壁画的内容终于出现了变化,一群小人正围着第一幅画中的动物,手拉着手,动物被驾在高台之上,而从这里,这个动物的性征终于明显起来,尖耳长吻,通身橘色,像是一只藏狐。

“这是祭祀还是......处决?”徐溪山看见这一副画,心头实在摸不准。狐狸正卧于高台之上,尾巴遮住自己的脸,周围的小人都拿着火把,像是处决,但有几个小人又画着笑脸,氛围十分之喜气洋洋。

“祭祀。”祝仁道,“这是乌思藏地区的部分村民特有的祭祀仪式。”

乔骁似乎是来了兴趣,道:“怎么说?”

祝仁上前几步,仔细端详石壁道:“当地部分村落,会有以狐为尊的传统,每年中秋会举行祭祀活动,以火把为引,狐仙居于高台正中,求狐仙为其驱除寒气、病气、霉气等。由于海拔较高,所以一般不载歌载舞,只是围成一圈立在那里,再加上壁画传递的信息有限,所以可能看起来没有什么祭祀的氛围。”

徐溪山问:“狐族......祭祀?”

沈明庭道:“乌思藏......离瓦屋山很近。”

脑袋里的一根线似乎被连了起来,徐溪山灵光一闪,问:“这两地挨得这么近,那这些习俗有融合交汇的可能,就算不祭祀,也不大可能会把它视为如洪水猛兽一般的禁忌。如果那客栈老板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在那里狐狸是被供起来的神,在这里就是手段残忍的妖怪?是那些村民真的挖佛塔触到忌讳了,还是......”

“你们快看,我们头顶上也还有!”

徐溪山正想继续说,但被一个乔氏的下属打断,那人指着地面,众人的目光随过去,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脚底下踩的地方,竟然也是密密麻麻的壁画。

抬头一看,这一部分的画风急转直下,不仅是图画的内容有所改变,就连颜色上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还是那只狐狸,只是这幅画当中,它不再静卧高台,四周喧嚣,而是尾巴下垂,双眼紧闭,不似休憩姿态,周围乱石嶙峋,它像一根柔软的布条,被随意得搭在上面,就像是......被曝尸荒野。

这幅画的色彩十分之鲜艳夺目,极尽冲击力的红色与橙色融合在一起,杂乱无章,但却让所有看到这幅画的人品出一丝惊心动魄的美感,让人本能地感到不舒服,画的下半部分和狐狸的橙色毛发上都有点点猩红,像是血迹。

沈明庭的掌中焰再往上提了几寸,光影变化,隐藏在阴影里的那一个人影,也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徐溪山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只濒死的狐狸面前,还立着一双人类的腿。

那幅壁画上只有下半身的背影,看不清整个身影的样貌,顶部并不高,沈明庭抬手轻轻摸了下,蹭蹭手上的灰,道:“这幅画年代也很久,但对比之下,应该是新画的。”

“还能是谁画的,那些修石阶的工匠?还有这些壁画,到底是要表达什么?”徐溪山疑惑,“方才说是祭祀神,为何现在那狐狸又被杀了?”

沈明庭道:“我想知道,这些东西,画的是传说,还是记载?”

进洞以来一直“百事通”的祝仁也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传说,那只需要打听当地有没有这类“祭神又堕神”的故事;但如果是真实记载,那必然与他们此行的目的相关。

徐溪山抬起头,端详四周,眼下所有的画的最后一笔和下一幅画的最初一笔都流畅地连在一起,如水一般流进下一幅画。他眉头微蹙,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些画连得这么紧密,整体来看,反而不像是一两幅画。”

他退后几步,将整个山洞的图画收入眼底,斟酌道:“倒像是连在一起,写了一山洞密密麻麻的字。”

乔氏有几个人想效仿,但乔骁没有发令,只能是蠢蠢欲动,但没敢踏出那一步,沈明庭最先跟紧徐溪山的步伐,站在徐溪山身后,端详一阵道:“是。”

他思索片刻道:“像我们在石阶上看到的字体。”

徐溪山一拍脑门,道:“祝道长,你不是认识一些吗,你来看看呢?”

祝仁似有些踟蹰,但纠结片刻,还是上前几步,站到徐溪山后面,道:“学艺不精,随便看看。”

他站在原地,手指微抬,壁画上的所有线条从一个基点出发,一阵微弱的光亮缓慢地爬行,由点到线,再到面,整个壁画的线条瞬间发出盈盈微光,连接在一起,构成一副由数多线条组成的画卷。

祝仁端详一阵,随即收回了手,洞内的光线再次黯淡下来。

“怎么样?”徐溪山迫不及待地问。

祝仁没有立即答话,表情怔愣,随即捏了捏眉头,道:“从第一幅开始,有一位雌狐在分娩,狐族一次一胎,一胎会孕至少两年,所以极其珍贵,这是其一;第二幅图,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祭祀场景;第三幅图,是那位雌狐被虐杀的场景。”

“那这些连起来的字呢,不会也只是简单把那些画复述一遍吧。”一直安静的乔骁问道。

祝仁缓缓道:“上面说,此处居住的是乌思藏地区的狐族一支,多年之前迁徙至此,安居乐业,庇护当地百姓,由于他们的后代十分珍贵,所以拥有可以隐藏自己脚印的能力,利用这一点,他们经常隐藏起自己的足迹,去帮助人类,后来一次洪涝灾害转移粮仓时,不小心现了原形,事情曝光后,便受到当地人尊敬赞赏,并修筑祭祀塔供奉,敬为山神。”

“所以……这塔真是给他们修的?”徐溪山想起客栈老板的话,回头一望,他这才注意到第二幅壁画上高台之后,有一座小小的佛塔尖,由于画得太小,他第一次没有注意到,“原来这幅画是画的当地的事件。”

祝仁点头:“是的。”

“如果这塔是被修起来供奉他们的,为什么现在这些村民却不知道?避之如蛇蝎之外,这些狐妖还滥杀无辜。”乔骁冷冷道。

徐溪山问:“塔是什么时候修的,有说吗?”

祝仁摇摇头,徐溪山继续道:“如果客栈老板和这壁画上的记载都是真的,那塔建成到荒废的这么多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后面是怎么说的?”

“最重点的是,他们到底为什么杀人。”乔骁道。

祝仁仔细辨别一阵,继续道:“后面说,狐族在此地居住多年,与人类和平共处,直到有一年,有外族侵袭此地,狐族首领与其鏖战十天十夜,最终落于下风。”

“然后呢?是谁打过来的?”

祝仁视线缓缓一转,瞟向上方那最后一幅壁画,迟疑道:“记载到这里全部断掉了。”

壁画在掌心焰的照耀下晦暗不明,祝仁继续道:“这幅壁画的线条是不完整的,那人影的线段被人为砍断过。我猜,若能将缺失的上半身复原,再连在一起,就是完整的记载。”

山洞内一阵沉默,好不容易抓到手的线索又再次中断,乔骁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出来:“那狐妖首领是死是活?”

“不知道,没有记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他在哪里,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乔骁语气森然,“杀人偿命。”

徐溪山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终于插话道:“乔大人,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徐溪山道:“人不是狐狸杀的。”

乔骁微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狐妖没有脚印,而我下属的……尸体附近,也没有脚印,这不算证据?”

徐溪山思索道:“你看,你信他说的没脚印,我们俩出发点一样的,就是这记载是真的。当一个族群群龙无首之时,多半的人都会自动溃散,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挺身而出,率领族群做出新的选择。”

“这些壁画年代久远,这说明那首领在很早之前就下落不明了,而那些杀人剖腹的事情,据那客栈老板所说,都是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包括你的那份委托,也是几天前发出来的。”

“如果狐族自动溃散,那那些原本庇护村民的狐族,又为何突然来杀人;如果有了新的首领,导致族群的目标发生变化,那为何又过几十年再来兴风作浪?”

“倘若凶手真的是他们,如此性情大变,必然会有强推动力的事件而引起了改变。”徐溪山道,“除了要找到这个首领的下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在外族入侵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在为妖怪开脱吗?”乔骁沉默半响,突然道。

徐溪山没有想到乔骁会这么回答,皱了皱眉:“我只是就事论事。”

乔骁转过身,负着手道:“徐公子,死的人跟你无关,所以你能做出此番自以为是的推断。你本人什么经历?什么出身?有多少经验?我……”

“我哪里自以为是?”徐溪山语带不耐地打断她,正欲开口反驳,沈明庭突然道:“乔大人。”

他语气平淡,却语出惊人:“如果你觉得基于这个记载的推断有失偏颇,并且没有必要多方思考的话,那么方才那通对于壁画记载的说明,你也没有必要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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