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鱼贯而入,这山洞从外部看去,里面一片漆黑,情况不明,可真待走下去,徐溪山的脚却出乎意料地稳稳站在了一级一级的台阶之上。这台阶并不是由松软的泥土随意堆砌而成,更像是……石头。
这洞穴,难道还有人专门来砌筑过?
“哗”一声,沈明庭燃起掌中焰,那火焰有灵力加持,比寻常的火焰亮上数倍。
这下徐溪山见得清清楚楚,脚下那石阶杂草丛生,脚感凹凸不平,他微微俯下身一看,发觉那起伏的脚感并非是由于石块表面坑坑洼洼而造成。
“这上面有字。”徐溪山道,仔细看了看。
然后他的脸立马就皱起来,道:“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徐溪山如今的简繁体转换比之前顺畅许多,可现在不怪他识字不清,而是这上面的字完全就是鬼画符!
石阶上的一道道字符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最后一笔连下一笔的第一笔,根本没有断笔与停顿,就像人说话没有气口,笔画也十分之狂草不羁。一眼看去,恍若一群拉着手的虫子蜿蜒在上面。
“沈明庭,你读书多,你来认认。”徐溪山果断找帮手,给沈明庭让出几步,然后后者跟随着徐溪山的动作,早已将那上面的字式看清楚,听见徐溪山叫他,却也是少见地摇摇头,答:“看不懂。”
“瓦屋……提调……以筑……阶。”祝仁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他端详片刻后,说出几个零星的词语。
“你看得懂这么丑的字?”徐溪山很是讶异,就说祝仁开头说的“瓦屋”二字,徐溪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硬是只看出一条横,“写的什么意思?”
沈明庭道:“或许,是负责烧筑这阶石阶的工匠名姓、驻地。”
徐溪山饶有兴致道:“还有这种规矩。”
祝仁道:“有可能。现今许多人家大兴土木之时,都会要求在部分砌体上刻注自己的信息。如果这部分建筑出现问题,便可直接追责,以施惩罚。”
徐溪山道:“那这阶是谁修的?”
祝仁道:“时间太过久远,这里看不清。”
徐溪山思索道:“既然是自己刻注,那写个假名也可以啊,这样出事了,不就查不到。”
沈明庭却道:“不太可能。”
“为何?”
祝仁道:“如今能要求别人来修建工事的,只有绝对的强权掌握者。”
祝仁只说了前半截,徐溪山便懂了。言外之意,就是这权力绝对不可违抗、不可质疑、不可欺瞒,所以自然而然的,那些被雇佣者,根本无法,也不敢违抗命令。
“既然是被人命令修的,那这山洞里肯定有人留下的痕迹,是谁会没事走到这佛塔下面?还是和我们一样,误打误撞?”徐溪山摸摸下巴,说出自己的想法。
疑惑间,三人已逐渐追上乔氏的人的队伍,那头,十几个人有的拖掌心焰,有的点灯,还有的亮着自己的法器,整个山洞顿时亮如白昼。
而此刻,山洞也从极狭,才通人的状态,变得豁然开朗,一群人站在分外宽阔的场地上,面面相觑。
无路可走。
队伍正前方,一堵石壁挡在众人面前,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找不到,唯一的路口,就是方才的来时路。
“大人,我们接下来……”乔氏的一位下属低声开口,她已经压低声音,但洞内情况特殊,所有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徐溪山看见乔骁沉默半晌,随即清晰地听见她说:“看看能不能打碎,继续走。”
徐溪山没想到遇见死胡同还能有这种解法,他看见她坚定的表情时,话到嘴边的“先回原路去看看”又咽了下去。
就在那下属就要按令照做之时,沈明庭突然扔出一道符咒,将她的手定住几秒,随即道:“等等。”
他眉目间神情不似作伪,上前几步,远离人群,抬头在这山洞四周环绕一圈,道:“有水声。”
此话一出,众人均凝神静听,果然听到了一阵阵缓流经过的声音,方才不知是因人数太多,脚步声熙攘还是如何,没有一人有所察觉。
可这洞内四周没有一条沟渠,哪里来的水声?
“是暗河?”有人问。
沈明庭不置可否,乔骁却答:“出发前你们每人手中的堪舆图,你没认真记。”
旁边有人戳戳刚才回答的人,小声道:“那上面写了这座山头附近没有暗河。”
回答的人红着脸退下去了,沈明庭也道:“不是暗河。”
“地下水?”徐溪山问,“可是我们应该没有走得那么深吧,地下水不至于那么浅。”
“不是,尚不知道是什么。”沈明庭道。
“沈公子,只是水声,没必要如此草木皆兵。”乔骁道,转头对那被沈明庭定住的下属道,“继续。”
“是。”
就在那下属即将扔出符咒之时,在所有人眼中,方才那显得十分厚重死板的石壁,突然起了变化。
“!”
徐溪山瞪大眼睛,连声音都没有,只是几个眨眼,那石壁便瞬间消失!
面前的视野骤然间开阔起来,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可众人还来不及欣喜,那路突然又起了变化。
路缓缓向前无限延伸,长得看不到尽头,两边的扶手随之而起,有隐隐的红光透露出来,定睛一看,那红光竟是从凭空出现的、立在扶手边的红灯笼中透出来的!
这时,众人终于知道方才那水声从何而来,因为那路居然逐渐变成了一座桥的样式,此刻正高高地悬在一条连一丝水纹与波澜也无的黑河之上!
此情此景,诡异至极。
所有人的脑海之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几个字:奈何桥,阴阳路。
那道士说的话不可控制地出现,萦绕在众人耳边,洞内落针可闻。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此情此景,心中也默默犯了忌讳。
“这……又是幻境?”徐溪山道,眼前这幕景象阴气森森,有几个乔氏的下属顾不上规不规矩,直犯嘀咕,求救般地向乔骁看去。
沈明庭答:“不是,是障眼法。”
乔骁道:“一个障眼法罢了,不足挂齿。”
二人同时开口,都微微一愣,对上视线,沈明庭先移开目光,乔骁道:“沈公子,好眼力。”
“过奖。”沈明庭语气宠辱不惊,“乔大人,还是办正事吧。”
徐溪山瞧见乔骁看了沈明庭一眼,随即很快下令道:“继续走。”
“可是前面……”一个下属犹豫道。
也有许多人面露踌躇之色,但在乔骁威严的注视之下,一群人只好闷头往前走,颤颤悠悠地抬起脚,闭着眼睛踏上那桥。
队伍行进得很慢,徐溪山三人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徐溪山犹豫半响,实在是不想走这个在他的思想观念里不太吉利的桥,可按照目前的趋势,如果现在不跟上,那就得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思及此处,徐溪山只能慢吞吞地跟上。
沈明庭走在他旁边,突然道:“徐溪山。”
“怎么了?”
沈明庭朝他伸出手:“你要,灵力吗?”
见徐溪山并未立即答话,沈明庭道:“越往里面走会越危险。”
徐溪山没有理由拒绝,他把手放上去,相牵之处顿时有了萤萤微光,徐溪山四肢百骸都游走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直走上桥头,二人似乎都没想起可以把手松开了。桥面两边,红光阵阵,映在一直沉默的行进队伍上,实属太过诡异。
可左手掌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体内愈发充沛的灵力,让他心中略有些底,连带着感觉这刮来刮去的阴风,也不那么渗人了。
毕竟有个人陪着自己,再怎么害怕的事都会好受很多。
好半天,徐溪山才终于尝试着松手:“我觉得够了,你别弄了,你给我的多了你的就没了。”
沈明庭道:“不会,祝仁说,这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哦……”
就在这时,前面的祝仁与乔骁突然回过头,目光似乎要朝这边看来,徐溪山立马缩回了自己的手,双手抱于胸前。
两人的眼神投射过来,似乎没注意到方才沈徐二人的动作,徐溪山默默松下一口气。
刚才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这玩意儿说是借灵力,但徐溪山回过味儿,之前他俩都是碰碰就行……今天这个,怎么看都是拉手,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别人看起来,会很奇怪吧?
但只是牵个手,又怎么了?自己在害怕什么?
徐溪山有些心绪不宁,偷偷瞥了眼沈明庭,这个角度他看不清沈明庭的表情,只能看到方才他拉住自己的手,此时蜷缩起手指,放在映空的剑柄上。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乔骁道:“到了。”
众人回头一看,那座长得看不清尽头的桥,此刻他们已经走完,成功来到了对岸,可是走在上面时,除了那诡异阴森的红光,其余一点什么稀奇古怪的遭遇都没有。
不仅如此,当走在最后的徐溪山的脚离开桥面的那一刹那,整座桥在顷刻间消失,再次定睛一看,最初那座拦住他们的石壁已再次出现在他们身后。
“当年挖佛塔的工匠,听见的水声,难道就是刚刚那里传出来的?”徐溪山道。
就在他疑惑期间,行进的队伍突然停下,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掌心焰燃得更亮,空旷的山洞刹那间亮如白昼。
灯亮一明,徐溪山的眼前映入密密麻麻的一堆线条;再仔细一看,那不仅仅是线条,而是一幅幅线条繁复,却不知所云的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