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金四姐家里出来。
“周捕快为什么知道案发现场的场景?”
“真蹊跷啊——”谢玉斜眼瞄着姜不言的脸色。
姜不言脸上没什么表情,走的很快,像是没听见谢玉的话。
谢玉从生下来就被人前呼后拥的伺候,从来不是做小伏低的性子,两句之后耐性全无。
一碗馄饨而已,姜不言这小子闹什么脾气!
马车停在巷子口,谢玉还没上车,就看见马车后面有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姜不言呵斥道:“谁!”
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少侠,是我!”
秋雁从马车后面转出来:“是夫人让我来的,官府的仵作,剖验了刘贵的尸体,和老爷说的一样,刘贵中的是葫蔓藤,但是他的死因却是后背那一掌。”
谢玉看向姜不言,对于药理他不在行。
“葫蔓藤是一味药材,主治脚膝痹痛,四肢拘挛,恶疮疥虫,咳逆上气,喉痹咽塞。中毒之后会感觉肌肉无力,心跳也会减弱,如果足够细心的话,及时催吐服用解药,不会伤及性命,这是医家常识。”
“也就是说刘贵在药房待了许多年,不可能发现不了。”谢玉总结道。
姜不言眼睛看向别处,嗯了一声。
秋雁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谢玉问秋雁:“秋雁怎么今日没有服侍徐公子,有空出来寻我?”
秋雁轻咬嘴唇,沉默片刻:“公子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刚才已经离开府里了。”
“先上车吧,我们正要回去,有几句话我要问你。”谢玉朝秋雁伸出手,把秋雁拉上马车。
秋雁上了马车才觉得这辆马车很不一般,李家虽然银子不少但生活简朴,出行都是骑马,徐夫人直到因为怀孕骑不了马,才添置了一辆桐木大车。
只是那一辆和谢公子这辆相比,显得粗糙极了。
秋雁坐在马车左侧,“县衙里的人说,如果是老爷杀人不会选胡藤蔓,老爷更不会武功,所以今天就能放人了。”
“徐坤并不是今天才离开的吧。”谢玉今天没有坐在马车最里面,而是挨着车门坐在秋雁对面。
这个位置姜不言能完全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谢公子,您在说什么啊,公子就是今天离开的……”秋雁干笑两声。
“一般对自己的谎话没有自信的人会不自觉的搓手,说话时眨眼睛的次数也会增加。”
“昨天你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时候其实徐坤已经找不到了。”
“李先生给刘贵把过脉,知道刘贵的死因,为了给徐坤争取逃跑的时间,他默认了罪名。”
谢玉上身前倾,气势如虹:“如果你还不说实话,等薛安发布通缉令,一个白头发的瞎子,你猜他抓不抓的着?”
秋雁两只手绞着帕子,额角冒汗。
“我知道你们东家嘱托了你什么,你仔细想想,你东家就是个大夫,情急之下没想明白,你可不能害了徐公子啊。”谢玉拉着长音意味不明。
“就算你咬死了不说,难道管药田的姑娘不知道什么内幕吗?我能想到她,薛安自然也可以,我朝虽然禁止严刑逼供,可是那个姑娘已经涉嫌做假供,官府的人对付有罪责在身的人可不会客气。”
秋雁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我说……春苗……看见的是公子……不是东家。”
说出来心里最大的秘密,秋雁像是打开了闸门一样,把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谢玉皱着眉听完,徐坤去药房做什么?
“确定没有认错?”
秋雁摇头,脸上挂着的眼泪甩了一地:“公子白头的事情是绝密,家里只有东家、夫人、二公子和我知道,春苗说那个人的头发是白色的。”
谢玉垂眸,做局之人果然是冲着“残阳”来的。
两人把秋雁送回了李府,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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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衙门无事,周捕快回家格外早。
走进巷子的时候,邻居家的五婶儿还在择菜。
“老周,今天回来得这么早!饭还没吃吧,要不今天来跟我们家那口子喝一口。”
老周摆摆手推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豁牙:“有事嘞。”
他少时为了把掉进井里救出来,摔的两个大门牙直接“腰斩”,在巷子里得个了“豁子周”的诨名,同什么“拐子王”“歪嘴刘”……这些名号一样,人们喊出来的时候总是暗含着一种高人一等的戏谑。
他周路是救人的英雄!
这个名字伴随了他十来年,直到他攀关系当上了捕快,这人啊还是得有地位。
周路关上院门,从怀里掏出刚得的两锭银子。
人啊,有了地位,也就有了弄钱的路子。
不过是按照那个人的要求,请了李家那几人下人吃酒,传了几句闲话,没想到就发了这么一注大财。
他知道李家死了个刘贵,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可是这不关他的事儿,如今跟他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兜里这两锭热乎的银子。
周路媳妇奶完孩子出来,就看见周路在院子里傻乐。
“你这呆牛,做什么呢。”
周路把银子拿给媳妇:“咱闺女的嫁妆银!”
周路媳妇简直吓了一跳,赶紧捂上:“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正道来的,你别怕,”周路伸出一根手指指天,“上面派的活儿你男人干的好,还不夸我。”
周路媳妇挽着周路的手臂,笑着从他腰间掐了一把:“你这呆牛,没个正形。”
两人蜜里调油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老周,县衙好像有人找你,说是什么李家……”
李家的事儿难不成还没完?
周路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你饿了就先吃饭,不用等我,我从衙门里对付一口就成。”
他把钱塞给媳妇儿。
“收好了,等我再去给你挣个钗子回来。”
周路往县衙的方向赶,刚拐出一个街口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身想要回家去,却冷不防的挨了一个手刀,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入目一片黑暗,嘴里被塞了块儿腥臭的东西,简直熏得他想翻白眼。
“呜呜呜——”
周路喉咙里发出声音,不管偷袭他的人是谁,既然他现在还活着,就说明他有活着的价值。
“别喊了,我在这儿呢!”一个粗犷的声音开了口。
嘴里的腥臭被拿开:“你是谁,为啥绑我?”
“爷爷的!还他娘的问我问啥绑你,自己的女人刚生完孩子就出去偷腥!偷到老子头上!”
周路被骂得一头雾水,天可怜见,他要真做过那种事,家里的婆娘还不把衙门门口的石狮子哭的活过来。
“你找错人了,我从没做过那种事情!”
“不知道?我亲眼看见你去桂花巷,进了院门又把四姐儿带走了!”
“卖馄饨的金四花,”周路哭笑不得,“老兄弟,她还没和离呢,按照规矩她丈夫新丧,她守寡三年方能改嫁。”
绑匪恼羞成怒:“闭嘴!用得着你管!”
“嘿!我还真能管!”
周路心想,运气好起来出个门都能捡着银子。
“你既然绑我就知道我是谁,金四花的和离书早就交了,为什么迟迟没有批复,就是因为衙门里没有熟人。”
“你个捕快能管这事儿?”
“这都是小事,你把我放了,明日文书就能送到金四花家门口,那她就不用给刘贵守寡,至于后日我能不能喝上金四花的喜酒,就看兄弟你的诚意了。”
绑匪好像是被说动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道:“不对!你骗我!你都去她家了,跟她怎么可能没事儿?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路脖子上突然一阵寒意,这个位置他很熟悉,若是刀子再往里进一点儿,他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对面这个人情绪实在不好,看上的又是金四花这种婆娘,说不准脑子有病。
“好好好,我跟你说!”
“金四花和离文书下不来,想要杀她丈夫,让我帮她,给了我银子,让我请刘贵喝酒,把他灌醉,然后借机毒杀。”
“结果刘贵根本没来喝酒,我是去给她报信儿的!拿了银子我就出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周路觉得脖子上的刀,似乎有些退缩之意。
“我是为了你好兄弟,我跟金四花真没啥,我劝你也别打她主意。你要非跟她过日子,我这儿也有路子,二十两银子,办到你满意。”
眼前的黑布被移开,周路看见眼前这个矮小却壮硕,脸上布满烫疤的男人。
“疤子脸”——他心里默默的给绑匪起了个绰号。
这样的人跟金四花这样的毒妇配到一块儿倒是般配。
周路怀里突然被扔了一个荷包。
“疤子脸”开口:“二十两,把事儿办好,要不然我还绑你!”
脑袋这么大的锤子往下砸,落地就把地上砸出个凹坑。
周路赶紧点点头,生怕晚一点锤子砸到他头上,怀里的荷包跟烫手山芋似的。
他怎么就命苦,老是摊上跟疯子做买卖。
周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疤子脸”也很快离开,从县城里绕了三圈,确认没人尾随,最终停在一辆马车外面,恭恭敬敬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