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安德烈是恨着邓布利多的。

恨他怀抱众生却不愿对那一抹灵魂施舍善意，恨他筹谋全局却无情地为他宣判死刑，恨他让他视若神明的信仰，沦为了棋盘上的牺牲品。

爱意越深，恨意也就越深，时间不会磨灭堆积的情感，越往后，安德烈就越发难以忍受身体刻入骨髓的仇怨来。

“…………误会？”恍惚间，安德烈眼前浮现出画像里老人怜悯的表情，松开的拳头倏地捏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肤，单薄的身子不断颤抖着。

少年在邓布利多逐渐疑惑的目光中顿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怎么会呢，校长，”他说：“我可是一直一直…………都十分相信您呢。”

话音落下的时候，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邓布利多收回拿着太妃糖的手，叹了口气：“你要知道，麦克米兰先生，我不是你的敌人。”

安德烈愣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怎么会呢，您是最伟大的白巫师，长河中的星星……”

“我怎么敢，与您为敌呢？”

厚重的目光伴随着灯火覆下，邓布利多的目光盯着安德烈看了许久，又悠悠叹了口气，自顾自离开了。

……

……

回到办公室，邓布利多坐到高大的椅子上，眉头微皱，静静沉思起来。

敌意来得毫无预兆，安德烈望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濒死的野兽，暗夜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喉咙，好像下一秒就会暴起一样。

但破裂的缝隙不过几秒，眨眼间他又换上那副温和的笑容，严严实实地遮盖住眼底的波涛，熟练得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要不是邓布利多看见安德烈身下捏紧的双手，他甚至都要以为那一瞬间的恶意是自己的错觉了。

老人眯起眼，镜片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一道银光。

从安德烈开始崭露头角之后，邓布利多就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违和感。

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远超青年水平的魔法，令人惊叹的号召力。

还有他身上刚刚那短暂的，却浓烈到有如实质的情绪。

经历过什么，才会成就这样一个人呢？

……

……

走向地窖的路上，安德烈特地挑了条没那么多火光的路，潮水般的黑暗包拢过来，淹没了角落单薄的身躯。

回忆来得不合时宜，眼前闪过无数张面孔，交错着穿梭在他的脑海之间。

熟悉的痛苦穿越岁月再次朝他袭来，少年只能攥紧拳头，不时发出细碎的哀吟。

要是他再强大一点就好了，要是他再敏锐一点就好了，要是他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能更快赶到霍格沃茨，事情会有所不同吧，如果他能更早意识到真相，事情会有所不同吧……

如果他在牢狱中拉住那双手，事情会有所不同吧？

可是他没有。

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幻想的尽头是无止境的黑暗，他只能在那些似是而非的倒影中，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罢了。

默默前进，在幕后扫清障碍，这是他回归后一开始的计划。

这样懦弱又无能的自己，肯定是没有资格待在男人身边的。

可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想要陪在他左右，想要追随在他身旁，想要他在黑暗中久久凝望虚空的那些视线，有几秒能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知何时安德烈已然走到了魔药办公室的门口，银质的大门伫立在他面前，不时有细微的虚影在上面游走。

伸出的手在空中晃动，触碰到银蛇的上一秒，大门砰地打开，烛火的暖色倾泻而下，在男人身上流出一片旖旎的光晕。

“麦克米兰？”

声音在这时响起，斯内普的身子立在安德烈面前，自房间散射的游光洒落身侧，黑色的眼睛看下来，倒映的是他的身影。

“你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门口的斯内普眉头一皱，抓过安德烈的手，白皙的手掌遍布鲜血，想必是之前握拳的时候用力过猛，留下了不浅的伤口。

我该如何抑制这份感情呢？

温度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胸腔的心脏在发烫，掌心的鲜血灼热得如同岩浆般，冷风紧贴着额间呼啸穿过，最后泯灭在急促的心跳中。

“请原谅我，教授。”

安德烈在耳边的嗡鸣声中抬起头，嗓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在您身边近乎偷来的岁月，每一次呼吸我都无比感激。

请原谅我，这份无耻又肮脏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