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轩本来不想管这闲事,但看老板娘已经叫了好一阵,女生还是愣愣地呆在原地,浓眉一拧还是转身回去。
而莳夏听着秒针一顿一顿的机械声,对上头顶这张不耐烦的脸终于有了真实的感觉。
“不想迟到就吃快点。”周少轩说完也没再理她,重新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戴上就大步离开。
“小姑娘?”老板娘还是有些担心。
“哦哦。”莳夏看着男生的背影半晌后反应过来,提起包子就跟着跑出,几秒后后想起什么回过头大声喊着,“谢谢阿姨了。”
身后的老板娘无奈地摇摇头:唉,现在的高中娃儿不容易啊!
—
莳夏从早餐店出去却没见到周少轩的人影,她走进校门,太阳已经当空,天空白得耀眼,没有一缕云的踪影,聒噪的蝉鸣躲藏在两排茂密的榕树间,让人无法静心。
她提着已经凉透的包子沮丧的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明显已经迟到她也懒得再跑。
她慢吞吞地挪着步,踩在一大块光斑上,仿佛刚从昨晚的梦境醒来,一切感观都变得很迟钝。
她好像忘了醒来后的深夜,忘了今早的日出,朦朦胧胧地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直到听到那道机械的走表声才能回到现实。
可是这梦太可怕了,她控制不住地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感觉到了梦里的那种激烈颤动,连带着这副躯干里的灵魂也在颤抖,她好像被一双手死死地拖着往下坠,一直坠到深渊,浑身上下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知道。
没来由的心慌与绝望。
突然想暴露在这炽烈的烈日下,让这个皮囊下的孤魂野鬼灰飞烟灭。
她就这样抱着摇摇欲坠的灵魂走啊走,走啊走,突然就被一道刺耳的打铃吓得灵魂归位。
她惊恐地回过头,就看见周少轩推着单车打着铃。
莳夏木木地开口,感觉舌头已经僵直。
“你……”
而周少轩却难得的表情有些尴尬,一双凌厉的黑眸却瞥向另一边,大手往她那一指,轻咳了一声,“那个,你……你校服裤弄脏了。”
脏了?
她有些迟钝地往后转去扯着裤子,可还是看不到。
周少轩简直有些无语,从书包里拿出一件校服外套递给了她,“拿去遮一下吧。”
“遮?”莳夏这话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小腹地一阵坠痛,一股股热流从身体里不断涌出,她讷讷地接过外套,小声地道了声谢。
周少轩也没再说什么,推着单车走了。
莳夏就这样头昏脑胀的去学校小卖部先买了卫生巾,又拿老板的电话联系了阿姨让她帮忙送条裤子,最后终于慢慢的挪回了教室。
走廊外安安静静,显然上午的正课都已经开始,莳夏挨到了门口,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马瞥了她一眼,她顿了顿正要开口,老马却一招手让她进去。
“行了,周少轩给我说了,先回座位,接着上课。”
就这样莳夏又一步步挪回了座位,白维舟还没来得及多问,就看见小公主焉哒哒地叠了个小枕头,脑袋一栽就埋了下去。
他皱着眉扫了眼系在她腰间的校服,沉吟一会,还是轻轻把桌上一摞书推了过去,刚好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遮得严丝合缝。
已经五月份了,窗外的蝉虫栖息在树荫间,越来越耐不住寂寞。阳光从玻璃窗外刺入,把教室的桌椅越拉越长。
恍恍惚惚中的铃声忽远忽近,耳边一会嘈杂一会安静,莳夏迷蒙地掀开眼皮,阳光趁机刺入,她又反射性地半眯起眼,眼睫虚弱地颤动着。
半晌,眼前的白光终于慢慢散开,眼前仿佛被蒙了层朦胧的滤镜。
渐渐地光影中出现了一道削薄的侧影,从流畅的脖颈到挺直的脊背一路下滑,是极其完美的一道弧线。
莳夏索性就侧着头瘫在小枕头上呆呆地看着,周围异常安静,少年就端坐着翻着书,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你……”莳夏怔怔地张开嘴,嗓子又像被糊住了发不出声。
而端坐的少年听到声音转过来,就看见少女睡得迷蒙地眼睛里不断地流出泪来。
白维舟有些慌了神,赶忙放下书附身下来,拿纸擦掉已经糊住眼睛的泪花,“怎么了?”
莳夏瘫在小枕头上任由着脸上轻柔的动作,等到视线清晰,眼看那只手要离开突然控制不住地一把握住。
就是这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着她不是没人管,不会说她坏话,不会欺负他。
于是小手紧紧地扣着大手的手腕,柔软的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少年掌心的纹路,似乎还觉得不够,像菟丝花一般不断往上攀着,直至整个嵌入,自然又依恋。
白维舟的俊脸腾地一红,阴影里凸起的喉结上下一滚,线条又突然收紧,像绷直了的弦。
“你……”
话还没说完,小手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贴上她的软软的脸蛋,“白维舟,我痛~”
她的声音还发着颤,说完后眼泪如线立刻从眼眶滑出,把贴在脸侧的大手慢慢淹湿。
掌下滑腻的触感混合着温热的湿意,暧暧热气仿佛无孔不入让人心悸,几秒后,大手突然一缩,仿佛被灼伤。
他不自觉地摩挲着指尖,心仿佛都湿湿软软的,被那只小手一拧,就会流出又酸又涩的蜜来。
白维舟眼神硬生生偏到了小公主被压得发红的耳垂上,不自然地问道,“哪里痛?”
“不知道。”小公主可怜地挤着眼泪。
“不知道?”
见她漆黑的眸子里又开始聚着一团氤氲雾气,白维舟回过神来,敛起眉,用手试探了下她的额头。
“没发烧啊,你……不是来月经了吗,怎么哪哪都痛?”
“就是哪哪都痛,脚痛、头痛、肚子痛,连骨头都在痛!”小公主又难过地流出泪来,情绪极其不稳定,“白维舟,我会不会死啊。”
白维舟喉咙一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跟豌豆公主解释这么简单的生理常识?
他沉吟半晌突然问道,“你怕死吗?”
“怕。”小公主肯定地点着头。
“那你怕痛吗?”
“也怕。”小公主毫不犹豫。
“那你放心吧,阎王爷最讨厌胆小鬼了,不会收你的。”
“???”
小公主双眼泛红又瞪得溜圆,“你骗我。”
白维舟一本正经,仿佛说的是什么至理名言,“阴曹地府里有三十六鬼,连食睡鬼都有就是没胆小鬼。”
“真的吗?”小公主迟疑着,她轮回了千万次,在地府晃荡了多少年,从来也不知道这些邻居的名字,可白维舟居然知道。
“嗯。”白维舟显然很自信。
随即小公主嘴巴再次一扁,“那怎么办啊,我都要痛死了,地府还不收我,我要怎么办啊!”
“……”
白维舟脊背一僵,几秒后有些无奈地把小公主扶起。
“去哪啊?”小公主拖着步,磨蹭着不想起来。
“去医务室。”白维舟毫不犹豫,“救胆小鬼。”
——
半小时后,学校医务室。
已经吃了止痛药的莳夏窝在小床上,乖乖接过白维舟递来的热水,仰头说道,“好像真的不痛了唉。”
“嗯。你好好躺会再回去。”白维舟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莳夏看了眼玻璃窗外挂在当空的太阳,问道,“你不去吃饭吗?”
白维舟瞥过来,不答反问,“你饿了吗?”
“不饿。”莳夏接蜷缩着把脸蛋埋在枕头里,又偷偷瞥了眼端坐在一旁的少年,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了那双冷白修长的手上。
此时他双手微微屈起,指节轻弯,一只手无意识地点着身侧的板凳,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有时莳夏一边做题一旁督促的他就有这个动作。
虽然不会有什么声音,但她每次看到这个动作她都会慌忙地写得更快,结果拿过去错得也更多。
可是刚刚她攀着这只手时发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清,男生的手掌很大,可以完全把她的小手包上,皮贴着皮,肉挨着肉,有热气源源不断地传来。
想到这里小公主突然拽紧了身上的薄被,可羞意又热气腾腾地上了脸,她不敢再看,立刻把薄被拉过头顶,细若蚊蝇的声音从被底传出,“你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会乖乖的,你去吃饭吧。”
“又怎么了?”
白维舟一看这样以为是她又不舒服,眉心拢起,要把捂着的被子扯下来。
而小公主第一次心慌意乱,又死死地拽着,奈何身上还是发软,没几秒就被白维舟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她顶着一头鸡窝,嫩白的脸上飞过漫天的红霞,像颗毛茸茸的水蜜桃,圆溜溜的眸里一片水色,受惊似的呆坐在被褥中央。
白维舟看她这样,疑惑地俯下身来,“还很痛?”
小公主转着眸盯着他光洁的下颌,觉得自己刚刚坏透了,可是她就是想怎么办,特别是白维舟态度一软,她就没法控制自己,会得寸进尺。
“怎么了?”
小公主眼睛黏在了那只手上,语出惊人,“我想摸你的手。”
“什么?”白维舟的声音突然一拐,抿了抿嘴又咳嗽一声坐了回去,红霞成功从少女脸上爬至少年的耳廓。
他强装着镇定缓了几秒,却看到已经理所当然地坐在床上的人。
突然有些牙痒痒,想在粉嫩的脸蛋上磨牙。
漂亮的喉结上下一滚,吐出的话却不是那么美丽,“那就想着吧。”
“咦?”莳夏最近被白维舟惯坏了,好久没感受到被拒绝的滋味。
她红唇一扁,又看了眼对面矜贵的模样,软乎乎的把自己的小手送了出去,“那你摸我的手好不好呀?”
于是乎红霞在少年的脸上蔓延,一块红、一块粉、一块白,姹紫嫣红,好看极了。
就这样,白维舟终于甩手不干。
被一个人留下的莳夏一脸无辜,委屈地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小萝卜样的手指头上覆盖着圆润透亮的指甲,多好看呐,不懂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