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手术的日子，苏郁没人陪，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

正式开始手术前，院长让她先做了一系列检查，包括血常规、鼻窦CT、鼻内镜检查…

苏郁换上蓝白条的手术服，深吸一口气，签下护士拿来的手术同意书、术前须知和麻醉免责协议。

从这一刻起，她就要把自己的身体全权委托给一个陌生人了。

苏郁要做的是肋骨鼻，是整形手术中风险较高的那种，需要全麻，主刀医生会先从她的身体里取下一小段肋骨，雕刻成合适的形状再填充进鼻子。

手术过程听起来很恐怖，实际操作起来也真的很恐怖，整容不仅需要付出金钱，更需要足够的勇气。

麻醉药劲儿过去，苏郁费力地抬眼皮，她的嘴里还塞着氧气管，身下插着尿袋，喉咙很干，伤口很疼，狼狈又痛苦。

护士看见她醒了，拿来镜子，让她看术后的“即刻效果”。

镜子里她的脸肿了一圈，青青紫紫的，仿佛被人打了一样。

她的鼻子上贴着医疗胶布，左边脸上贴着一个引流管，管子一头连着注射器，一头延伸进鼻子，细细的管道里全是血迹和脓水的混合物，为了更快愈合她的鼻孔里塞着棉球。

她有些认不出来自己了。

“恢复得好就两天后出院。”护士温声安慰，“出院后要隔天来换药、输液，七天后拆线，三个月后基本就恢复正常了。”

“等度过鼻综合恢复期，我们就给您安排下颌缘雕刻。”

苏郁默默点头，没有说话，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即使再疼也要走完。

恢复期一晃而过，苏郁很幸运，是手术效果比较自然且没有并发症的那部分人。

这笔钱说不上来花的值不值，她的脸和之前相比并没有“美一个级别”，两个项目做完只是去除了原生长相中土土的钝感，变得更精致、更上镜了一些。

等苏郁的脸恢复到差不多时，已经快到寒假了。

今年苏郁不打算回家，李本林估算着苏郁那张脸的价值，把她安排进了团播。

团播是随着选秀综艺大热兴起的直播模式，和个人直播不同，一般由3-5个跳舞主播和1个专门控场的主持组成一个团队，比较适合新人上手。

团播的内容也很丰富，除了可以同时看好几个漂亮姐姐跳舞外，还有一些争宠、互怼之类的剧本来增加直播效果。

团播和观众老爷的互动性比个人直播更好一些，粉丝可以直接给自己喜欢的主播投票PK，用“钞能力”支持自己喜欢的小主播打败其他人，可以增加粉丝黏性，营造出一种养成系女友的感觉，所以综合下来团播的收入不低。

团播来钱快，不过也很辛苦，挣得是血汗钱。

不算妆造训练，每天至少要直播六个小时，在这六个小时里几乎不间断要跳舞、互动、展示才艺。

下播后还要继续复盘优化、在社交平台发美照、短视频继续营业，增加粉丝量。

当然，和大哥维系感情也是主播的工作之一，虽说公司在这方面没有硬性要求，但礼物数据太差的话，是有淘汰风险的。

苏郁是刚入团的新人，倒还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和苏郁一起团播的成员有三个：

团长是南艺舞蹈系毕业的学生叫周小曼，曾经参加过一档女团选秀综艺，止步22强，但她没放弃自己的女团梦于是选择了团播这种模式，因为她自带粉丝基础且实力过硬，所以也是这个团的核心人物。

另一个是过气主播再就业，原先是直播非遗制香的，但频道流量太冷了，直播赚的钱都不够她交电费，听说团播挣钱就转型过来了，目前在团里人气垫底，有淘汰的风险，整个人有些焦虑。

还有一个是03年的小妹妹，高中毕业后没再读书了，她是在互联网中成长的一代，网感极好，对网友抛的各种梗接的很快，再加上她声音很甜唱歌好听，在团里人气仅次于团长。

为了方便直播，缤果娱乐在公司附近给她们租了一个四居的隔断房，这是苏郁终于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了，虽然只有10平米。

苏郁很有舞蹈天赋，她学的很快，身材比例也符合“三长一小一个高”的要求，动作做出来很好看，团播的舞蹈要求不高，所以经过一周的特训后，苏郁就入团进行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直播。

她首秀成绩不错，苏郁的长相偏初恋小白花，很容易激起路人好感，不少人给她刷了礼物，让她暂时在团里站稳了脚跟。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越来越多，苏郁小小火了一把。

当她逐渐融入网红圈后，被粉丝的夸赞和礼物包围时，苏郁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只靠一张好看的脸就能轻松获得钱和别人的喜爱。

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很难不沦陷。

她越来越看重自己的脸，也越来越在意外界对自己容貌评价。

她希望自己的脸可以再好看一点，更好看一点。

她开始无限放大自己容貌上的小瑕疵——如果眉骨再高一点就好了，这样侧脸就完美了；如果卧蚕再大一点、嘴唇再丰满一点、耳位再高一点就好……

如果自己再漂亮一点，是不是就能赚到更多的钱？就能得到更多的粉丝和更多的爱？

欲望的深渊一旦被窥见，只需轻轻一推，便落入了那万丈深渊。

想要变得更漂亮，想用漂亮正大光明获得钱和爱的想法如附骨之疽，在苏郁的脑中不停盘旋。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她领到自己第一个月的直播工资——1.5万。

是的，只有1.5万。

第一个月她的直播流水是15万，平台抽走一半后，剩下的苏郁和公司二八分，最后到她手里只剩下这1.5万。

这些就是她兢兢业业在镜头前营业，把自己跳瘦5斤的报酬，比她想象的要少得多。

而且，这笔钱还要划出1/3，用来偿还整容贷。

团长周小曼看出苏郁的失落，端给她一杯冰美：

“别太急，你的收入对新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像我这样混出一点小名气的，每月到手也就三四万多。”

小曼自嘲笑笑，继续说：

“这行啊，听着赚钱跟洒水一样轻松，随便在镜头前面扭一扭、跳一跳，说几句‘谢谢哥哥’随随便便就能月入十万。”

“但说到底就是金字塔游戏，头部1%的人赚走99%的钱，其余人挤破脑袋去抢那剩下的1%。”

“你知道小鹿Luuun吗？她一场生日会直播，光榜一刷的礼物就有50万。”

“想要赚更多的钱，只能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当然，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也越疼。”

“我需要钱，我想成为那1%。”苏郁向小曼坦白自己的野心。

“那么，你要对自己更狠一点。”小曼抬手，轻轻触摸苏郁的鼻子，“漂亮只是这场游戏的入场券。”

周小曼近乎痴迷的看着苏郁的脸，似乎在通过她的脸看另一个人。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想和缤果娱乐解约，我可以帮你。”

“休息结束，我继续去练舞了。”

周小曼不等苏郁回答，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