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朝格外热闹,往日低调的二皇子——萧殊被圣上责骂厚颜无耻,坊间都在传他是浪荡皇子,勾搭良家女,贼心不死,败坏皇室形象。
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堂之上,都不是等闲之辈,修炼千年的妖精,谁比谁更清白,只有不择手段,其中的门道,龙椅上的那位当然比任何人门清。
在鸿胪寺官员的洪亮一声“奏事毕”,早朝结束。
高堂之上的点点滴滴早已在口口相传做成戏码,在坊间口口相传撰写成戏本,贻笑大方。
风波一步一步推近,漩涡越搅越大,媒介就是那人的好奇心,人人皆知那二皇子是犬鼠之辈,当今圣上还没死就奢望篡夺皇位,为此还涉嫌陷害宋才女。
在咂舌中惋惜宋才女的遭遇,口碑两极反转,眼看帽子越带越重,浑水越搅越浊,萧殊不甘坐以待毙。
在短短七日内,一个无名七品芝麻官站出来认罪,坊间传言:他妒忌宋书吏的才华和重任,偷走文件陷害,使其身败名裂。
文书被盗事件告一段落,宋女史洗去嫌疑,不日恢复官职。
此时的宋霜茂可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毕竟顺着她的预测一步一步进行,一言一语足以压死一个人,不要说是重视名声的皇室。
此行能成,萧殊本人的秉性占八成,傲心十足,小有所成就恨不得天下尽知。
此人只可共苦,不能共乐。
宋霜茂嘴角上扬,倾着头听丫鬟的谈话,拨动书页慢悠悠地打发时间。
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手舞足蹈聊着今日打听到的坊间传闻。
“那二皇子被禁足了,据说他过于留恋万花丛,圣上得知大怒。”
“大快人心,谁让他觊觎我们小姐,对了,你们还听说了吗?”
“是不是我们姑娘要恢复官职了。”
宋霜茂捧着脸,笑而不语听着奴仆间的话语。
哗——一群人围在窗边,你一言我一语向宋霜茂诉说着喜悦之语。
“姑娘又要进宫了,就没人念小故事给奴婢听了。”
“小人研究的吃食也不能交由姑娘品鉴了。”
刚刚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唉声叹气。
宋霜茂忍不住笑着打趣,“前几天我不是还交你们识字吗?试着去读吧,下次我回来再讲新故事给你们听。”
“还有你小子,每次做吃食尽是逮住我一个人霍霍,敢不敢去挑战我父亲。”
人群瞬间散去,扫去垂头丧气之势。
“散了散了,各忙各的吧。”
宋霜茂眸中含笑,执起团扇,悠哉悠哉扇风,一天天的,他们鬼主意真多。
风吹起书的一角,一片榆树叶子溜进夹页,手如柔夷,捡起绿叶放在首页做纪念。
蝉鸣声夹杂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声,她仰头望着这棵榆树,枝繁叶茂遮住骄阳,隐约间树下仿佛蹦出扎着丸子头的女童,满头大汗刻苦练功。
宋霜茂嘴角含笑,儿时的我应该很钦慕现在的我。
她起身将读完的书放回书架,踮起脚拿下《诗经》,不断抚摸这本书,她最爱的一本书,无论再看几遍都不腻。
她身姿如松,执书诵读,庭院深几许,才华取一斗。
一阵敲门声响起,她放下手中的书,“进。”
奴仆毕恭毕敬上报,“小姐,那俞先生不肯收钱,请求见你一面。”
她心中的疑点重重,这俞郎君是出什么事了吗?表情不露声色,“行,我去见他一面。”
奴仆低着头退了下去。
宋霜茂敞开大口呼吸空气,眼睛熠熠发光,终于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踏出去。
还是初见的西市,还是那个角落,俞疏行闭目养神,趴在算卦的小桌上。
她不紧不慢走了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俞疏行正处于大脑放空,难免还是被吓到,猛然回头,一张桃花玉面的脸占据整个视野,困扰他几日的人总算现身了。
红霞静默飞上男子白瓷般的脸上,嘴上依旧得理不饶人,“哟,宋女史,见你一面不容易,不得不各种申报。”
宋霜茂面上有几分难堪,抱歉应道:“公主府邸巡查严谨很正常,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提前让奴仆放俞郎君进来。”
话音刚落,女子眉眼带笑,嘴角上扬调侃道:“俞郎君千万不要误会我跑单”
她从衣袖掏出来一沓银票,压在小桌上,“俞郎君,收好。此后山高路远,不知几时才能见面。”
俞疏行内心波澜跌宕,面上不动声色,打趣着:“宋姑娘,这搞得像诀别,真山一程水一程,此生不相见吗?”
她笑嗔:“俞郎君,人都是讲究缘分的,和你合作简直就是人生知己,志同道合。”
俞疏行脑中一亮,似涓涓细流地运作着,美滋滋地想道:有道理啊,我们俩是知己,我那鼓声四起的心跳声是对知己的认同。
他舒缓一口气,眼神清明,一滴水溅起的涟漪逐趋平静,“宋姑娘,我很喜欢知己这个美名。”
宋霜茂有一瞬间呆愣,这家伙忘记她用泻药坑他吗?
“多谢俞郎君将我视为知己。”宋霜茂想开了,爽朗应下,左右没有任何损失。
人生复几许,知己难觅;匆匆一瞥,惊鸿流年。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视线相交,相视一笑,一切不言而喻尽在其中。
宋霜茂拱手告别他,或许是几分不舍吧,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见。
花自飘零水自流,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离别是必然的。
热闹的市集在她身影的穿梭中,越来越远,背后的俞疏行目视送别。
他端坐在木椅上,望着那玉莹尘清的姑娘越走越远,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平,他真是技艺不精,身为司天监,居然算出自己红线的另一段是宋女史。
果真是半瓶子醋咣当,算错了,这天边月怎么可能是我的爱人……
在面对优秀的“知己”,总下意识对比,默不作声把自己贬入尘埃,风一吹,心生荡漾;风息则草木皆兵,唯恐碧玉染瑕。
他眼露不舍,那份说不清的杂线缠也乱,理不清剪不断,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风一吹,刚刚整理的线全都缠绕在一起,男子嘴角染上嘲讽,看来除了进修世俗圆滑,也要加强自身占卜了,宋姑娘只不过是我的知己……
翌日,宋霜茂回归政事堂。
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庭院的绿植如旧葱葱郁郁,抬起头就能望见头上金乌。
正值仲夏,烈日的光芒璀璨燥热,行动几步,额头大汗淋漓。
宋霜茂忍不住在心底幽幽叹息,果然还是休沐的时候最得人意,没有头大的卷轴,没有嘀嘀咕咕的流言蜚语。
她顺着大理石台阶望去,迎接她的依旧是那个话多的官员,他的话依旧如此碎。
“宋女史,你终于回归了,等待良久,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人竟是个感性,在都随大众指责时,居然有人没有随波逐流。
她在脑中快速查询面前人的姓氏,“严大人,承蒙您自我入官职的关心,我现在面对天砸下来都不会畏惧。”她弯下腰,拱手答谢。
经历此事,她明白人脉的重要性,但凡事发,连报信的人都没有。
她引以为傲的文人气概只能被打压,在淤泥里不脏衣角,唯一法提前预知他们的每一步,小心圈套。
视线往上一瞄,严大人听之瞬间呆若木鸡,反应回来手足无措。
他连忙弯下腰扶起宋霜茂,又想到男女大防,把手放在衣袖上轻轻托起,“宋女史,万万使不得,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我坚信你的品行,再加上宋大人是我的师兄,所以我万万不相信你会做出这么不知耻的事情。”
宋霜茂站直,如松如柏,疑惑的视线投了过去。
那严大人面露难色,挠了挠头,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既视感,“你父亲还有我老师都叮嘱我多加照看你,只是我官职小,人言低微,没做到。”
“老师”,宋霜茂回忆着自己见过的人物,父亲的老师——舒景盛,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宿,年少时曾有幸见过一面,虽然板着脸,但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她还在书院念书时经常找舒先生解疑答惑。
“严大人不必自责,事出突然,不必挂怀在心。”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穿过一个一个工位,引人瞩目。
疑惑,好奇还有不解交杂在一起,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忌惮。
她并不抵触这种待遇,加之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步伐正常平稳走着,另一边的严大人就有几分拘谨了,眼神飘忽,脚步虚浮,差点摔倒。
宋霜茂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衣角,“严大人,小心。”
严大人面色苍白,嘴唇发白,犹如直愣的木头,嘴唇翕张,但又一言不发。
她一眼辨出来他不舒服这些视线,借机开口,“严大人,你看起来很不舒服,后面我自己走吧。”
严大人呆愣半晌,拱手告别,又在下一秒闪现到她身边。
他凑近宋霜茂耳边,又后撤步,小声说道:“我老师请你来一趟书院。”带完话匆匆忙忙跑离众目睽睽之下。
宋霜茂看不见人的身影就回去工位了,桌案仿佛在时间的流逝中静止,一座小山的竹简还躺平在上面,她拿起其中一卷,翻开细细观看,日期这么崭新,有点闪瞎她脆弱的眼睛了。
她乖巧坐在垫子上,执笔老老实实开始工作。
只是偶尔嗡嗡叫的杂碎老是喜欢舞到他面前。
“宋女史,怎么这么快就归职了,不好好在家做女儿,孝顺侍奉父母。”
宋霜茂也不是一般的主,声音脆脆地说出来一些尽让人上吊的话,“你怎么不回家好好养你一身的肥膘,刚好省油钱,少管闲事,这位大人。”
其它人听此也不敢去招惹宋女史,都回去老实巴交工作了。
宋霜茂得以一身轻。
夕阳爬到窗前,一堆卷宗终于处理完了,宋霜茂放下毛笔,细细验遍数量,放心起身往书院赶,不知舒先生是不是有急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