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袍少年不依不饶,冷哼一声,嘴巴歹毒道:“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一届穷书生没有钱给你买棺材。”
宋霜茂默默翻了白眼,懒得和他打嘴仗,只是一味在齐臻怀里撒娇。
齐臻身穿红椒劲衣,高马尾利索搭在身后,寒光映红霞,在腰间待命,一双丹凤眼配上水湾眉,一点朱红唇缀风情,健康的小麦肤色又增阅历感。
她眉毛紧蹙,沉声道:“阿眠,你少埋汰两句,”转身捧起宋霜茂肉乎乎的脸,“我的阿霜,几日不见都饿瘦了,前几天宋伯伯还来我家询问你有没有在我家住宿。”
“但那时的我已赴军营,事发突然,没想到这段时间你受了这么多苦。”
宋霜茂一激灵,忘记这一茬了,都怪当时她太急了。她后腿一步,拉起齐臻的手,“忘记恭喜阿姊,儿时的心愿也是得偿所愿了。”
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挚友,虽远志不同,情意仍坚。齐臻自幼演习武艺,励志上战杀敌,报效祖国;尚风眠体弱多病,胜在诡计多端,自打宋霜茂认识他时,便是一肚子坏水……
青袍少年,疏散头发,一根孔雀蓝发带岌岌可危,过于白皙的肤色衬托其几分病弱,细长的眉形下挂着小狗眼,楚楚可怜,是干坏事的一把手,他双手交叉,夹枪带刀道:“齐臻姐现在可谓是能单手吊打你。”
“只是武艺略有提升。”
“不愧是阿姊,我也要抓紧时间反超。”
在一唱一和中,喜乐融融,俞疏行有几分落寞,望向手心的纹路,心生怀疑:我的卦真的准吗?她是戏文中的宋才女,身边的朋友也是天资卓越,我就是口腹蜜剑之辈,极度的自卑染上心头,我的卦果真不准。
不知是对红鸾星动的好奇,还是卦错的惋惜,他的心头患得患失,好像病了……
一声“俞郎君”又让他心花怒放,他望向人群中嘴耀眼夺目的存在,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了,宋姑娘。”
“过两天事成之后,我会派人把最后的钱付给你,接下来就拜托俞郎君的人脉了。”
心下一沉,冷水灌满四肢,他哑着嗓子问道:“你不亲自来付钱吗?”
三道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宋霜茂略有疑惑,“俞郎君,我之后恢复官职,九成会忙的,无论谁来送最后的钱,都一样吧。”
她眼睛一转,“你不会怕我跑路不给钱吧。”连忙摆手,“我绝对不会的,欠债还钱理所当然。”
尚风眠无聊打了一个哈欠,略带鄙夷,“好家伙,你居然还想逃债。”
齐臻有些担心望向她,“是钱不够了吗?我给你一点。”
这都什么啊?她步步后退,“没有的事。”
“那就好,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没钱,也不要问鄙人借,穷且益坚唯我一人。”
宋霜茂瞥他一眼,这家伙现在嘴毒得简直能舌战群儒,装都不装了。
“呵,我等着你求我去借你的钱。”
齐臻眼瞅两人又要互掐起来,“我记得阿霜禁足令没解除,怎么出来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宋霜茂再三思虑过后,“就是我想洗脱罪名。”
“还放不下你那破工作,你放弃它,我们勉强带你去边塞浪迹天涯。”
她难得没反驳,“我喜欢书,喜欢那份工作,因为热爱,我才义无反顾。所以我要洗脱罪名,让幕后黑手得到应有的报应。”
灰色眼眸似有浩瀚无垠的银河,对视一眼,便被卷入其中。
“得嘞得嘞,每次你闯祸都是用这个目光眼巴巴看着,放过我这穷书生。”
齐臻牵起她的手,“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
宋霜茂下意识把话吞进去,不想让身边的人卷进来。
俞疏行向前一步,礼貌拱手,“希望两位背地里调动更多人去听书。”
宋霜茂眼光似刀子打在他身上,人群鼎沸,两人的氛围像停滞的流水。
那貌美如花的算命先生在目光如炬的视线低下头,暗下决心:宋姑娘,我会用我的方法让你清白,不让钱白花。
宋霜茂嘴唇似动非动,手轻轻垂了下去,风带动脖颈间细碎的发丝,那俞郎君扭头躲开视线,喧嚣中两人互相妥协。
齐臻今日内心格外强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修罗场,一会儿按住两个发小掐架,一会儿还要缓和气氛。
轻轻的叹气声在脑中响起,“阿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一举一动,我和风眠都能猜到六成以上,你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所以请多相信爱你的人。”
“宋霜茂这家伙,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老样子,喜欢拦事,也不能怪我喜欢把锅甩在她身上,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非要逞强。”
宋霜茂眼前模糊不清,原来是泪水打湿眼眶,她急忙背过头偷擦泪水,来不及得感慨,瞬间哭笑不得,“我就猜到那些锅都是你甩来的……”
“……听不懂,”尚风眠别过头,小声哼唧两声,说了句人话,“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你要是过意不去,事成之后请我们吃饭吧,不能白嫖人力。”
“风眠说得有理,如果你感觉亏欠,就请我们吃一顿大餐吧。”
俞疏行直起腰,看向又和睦的三人组,笑意染上眉间,宋姑娘,思虑过多,伤身啊……你身边的人比你想象的有能力。
他的视线留在青袍少年的身上,病弱身野狼心,忧思重,不知退让,若无人管制日后必然栽跟头。
若有若无的视线又打在齐臻身上,大志缠身,幸得七窍玲珑心,一旦退,后方皆是火海。
俞疏行收回目光,世人皆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惜真正的是命百般难改,这也是他半瓶子醋的算命先生该管的。
宋霜茂从情绪中走出来,她望向那算命先生,知他苦心,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有这个人在推波助澜。
虽说掌握丰厚的知识库但缺少实践,畏手畏脚,而俞郎君一直在从中推动她。
陌生人真的会这么好吗……
日头偷偷移到头顶,三人的打闹也落下帷幕,齐臻恋恋不舍望向宋霜茂,“我走了,下次一定切勿鲁莽。”
“你这家伙老实点,不要再让阿臻姐姐担心了!”尚风眠头也不回先回去了。
“知道了,你这货每次说话都掺着砒霜。”一股气……
俞疏行倚靠在墙角,静静等待宋霜茂的靠近。
他眼睛睁开,不知道为什么,宋霜茂远远望去,似异色玻璃珠,离近又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草木味。
她好奇问了一句,“你用的是什么香薰?感觉每次你身上的香味都不一样。”
俞疏行眼神一愣,似逮鱼上钩的猫,“自制的,有兴趣吗,二两银子便宜买给你。其香味经久不衰,前调比较厚重,越到后面就越清新。”
“有什么名字吗?”
他眉头一皱名字上心来,就叫“林中鸟吧,越到后面越能避其锋芒。”
“林中鸟”,宋霜茂在嘴中嘟囔几遍,“好名字,只是有点偏悲伤。”
俞疏行站直身体,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听就足够了。”
宋霜茂只能把好奇压在心里,这仅仅因为名字好听,还是自己的写照。
她摇了摇头,驳回自己的观点,一个江湖算命先生有什么郁郁不得志之处,多想了吧,可能只是因为名字符合条件。
俞疏行将人送到桥头,淑女站在桥上,郎君在桥头,两人遥遥相望。
他嘴边噙着一抹笑,“宋姑娘再远我就不送了,剩下我会帮你散布的。”
宋霜茂头一倾,那抹独属夏日的美景足以消暑,嫣然一笑,“辛苦俞郎君了。”
似戏文描述的,那宋才女一笑足以倾城,留少年郎沉溺其中。
俞疏行的心跳漏掉两派,捂住心跳声,仿佛隐藏放浪不羁的真心,善哉善哉,错觉错觉,他稳了稳心神,“宋姑娘,在下告辞了。”
身影跌跌撞撞跑出视线,差点扑倒在地面,果然病了嘛,要赶快回去看病了。
宋霜茂一脸茫然,转身离开,俞郎君这是看见妖魔鬼怪了吗?
背后一凉,她也慌不择路小跑回家,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的,怎么可能有鬼,人心有鬼才是真。
她翻墙回到自己小屋,准备换一下绷带。
宋父宋母闻声赶来,宋父还装起一幅不担心的表情,跟在宋母身后。
萧凌烟一边给女儿换纱布,一边询问:“怎么样,你的计划妥吗?”
宋霜茂脸色发白,“不出意外的话,妥妥的。”阿娘,你手劲真大,我要疼死了。
宋父在一旁端着,疑似在等着她上报。
宋霜茂忍不住在心里乐开了花,一把子年纪还这么幼稚。
庭院的一棵大树亭亭玉立,正午时分的阳光不偏不倚将几分树影送入门口,宋父的影子也被遮掩起来,藏着他拙劣的演技。
“父亲,这次我的任务成功完成。”
宋父压着嘴角,颔首不语。
萧凌烟给了他一脚,眼中带笑,“装什么呢,宋儒生,你心里早就悄摸放鞭炮了吧!”
宋父咳嗽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撒着谎,“怎么可能,我只是略微高兴,阿霜终于张记性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前几天掩埋在头顶的乌云至于消失不见。
宋霜茂送别了父母,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今日转世奇幻,她的霉运果真没了。
她乐呵呵在床上滚了一圈,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窗边的牵牛花落败又花开,年年岁岁花相似,人却不同。
流言蜚语在人人相传的嘴巴中抵达目标人物。
啪——茶杯落地,碎片溅落在四周,三皇子脸色铁青,雷霆大怒,“什么鬼,为什么坊间的留言和本皇子有关。”
跪着的人颤颤巍巍,回道:“他们说你不耻被拒绝,对宋才女依旧贼心不死,于是下阴招,想让宋才女……求饶。”
“是哪个鳖孙传的,什么贼心不死!”
几声清脆的破碎声从他的寝宫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