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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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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把我当先前娇滴滴的大小姐了。”江鹤雪没急着接他的招,让他咬了个空。“问完话了,我给你选香。”

她不会在选香这类正事上疏忽。

“你常熏雪松香。”她取了几支已制好的熏香,选了两支推到沈卿尘面前。“沉香是最常见的助眠香,想来你应当试过,我便同你着重讲讲这支侧柏香。”

“侧柏香与松香同乃木料制香,是由侧柏叶与侧柏子浸黄酒制成的,柏子清香助眠,想来也较合你习惯,您可以一试。”

沈卿尘顺着她的话,低眸去瞧那根侧柏香,少女握香的手指,也同时映入他眼帘。

她的手指纤白若葱根,却不似面上肌肤的细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微动,向他露出侧边一道细小的伤痕。

“当然,这是铺里已成的香,我亦可依着你的喜好,合支独一无二的香。”江鹤雪仿若不觉他的失神,笑盈盈道。“只是要等个三五日,这期间,若是这支侧柏香不起效,你再来寻我换便是。”

“可要亲自来,这香,唯有自己亲手选的才合意。”她生怕他派个长随来取,边翻动着线香,边补充。

手上的伤痕也随着她指尖翻动,一一显现,横在瓷白漂亮的手指上,似火痕划过心尖。

“依你的。”沈卿尘似对助眠香并不上心,又挑了话头同她闲聊。“可能为我讲讲你旁的熏香?”

江鹤雪点头应下。

“千香坊卖得最好的是香口丸,一文钱两个,是香瓜籽做的,炒干、磨粉、加蜜,最后揉成香丸便是。”

“我盘了北三街的铺子,也是为着先凭香口丸把名声打响。几乎每个食客用过早食,都会来买两枚,薄利多销。”

江鹤雪捻了一枚给沈卿尘:“可要试试?”

他伸手接过的瞬间,江鹤雪状似无意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温凉似玉,带着习武留下的一层薄茧。

沈卿尘只望了她一眼,便配合地咬下口香丸,慢悠悠品鉴了一番,给了个评价:“不错。”

“不过,阿雪,我尚未用早食。”

“……卯正便到了北三街,直等收摊你都不用早食?”江鹤雪无语凝噎。“你来讨香,何必这般早来?”

沈卿尘并未解释,而是主动邀约:“晌午将至,可要一同去用午膳?”

“十余年未见,阿雪可愿给我这份薄面?”

江鹤雪自然乐意,但她的荷包应当并不支持她乐意。

“你素日一顿午膳,大约要花多少银子?”她分外切实际地问。

“我做东。”沈卿尘从根本上解决她的顾虑。

江鹤雪分外喜欢这条财大气粗的、会主动咬钩的漂亮鱼,欣欣然整理了荷包,同他出门。

这般好的鱼,还是不要叫他总咬空的好。

-

北三街卖的是早食,不远处交错的西三街,则酒楼林立。

沈卿尘带她来的酒楼叫“漫枝”,是京都今岁新开的酒楼,布景雅致,生意火爆。

素日里江鹤雪排不上队,也吃不起。

在专门的包间里落座,沈卿尘将菜单推给她。

“东家点菜。”江鹤雪不接。

沈卿尘不强求,状似随意地点了几个菜,便就着已上桌的葡萄渴水,与她聊起来:“听旁人之意,你在寻你弟弟?”

“是。阿野比我小三岁,打娘胎里身子便弱,幼时总是用着药浴,你在凉州也不过半载,恐怕都没见过他几面。”谈及弟弟,江鹤雪正色。

“镇北侯将我们赶出门不久,我便与他走散了。又先忙于逃命,从南向北一路找来京都,一无所获。”她轻叹了口气。“因着阿野同我一样生了双紫眸,打听起来本应容易的……”

“可会在宫中?”沈卿尘忽而开口。

“宫中?”江鹤雪细眉微拧,眼眸随即一亮。“若是在宫中,我一直探听不到消息,倒也合理了。小神仙,你可能……”

侍者偏在这时开始布菜,将江鹤雪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摆在江鹤雪面前的是桂花糯米藕,淋着亮晶晶的桂花蜜。

她幼时最喜爱的一道菜。

“先用午膳。”待布菜完毕,沈卿尘示意她。“食不言。”

江鹤雪的话又被堵了回去,索性也不再纠结,专心致志用膳。

她已记不得上回吃桂花糯米藕是在何处了。

兴许是在镇北侯府。

糯米莹白软糯,藕片香脆多汁,内里还加了牛肉糜,一口下去,江鹤雪餍足地眯了眯眼。

一桌佳肴都颇合她的口味——她嗜甜、嗜辣,不喜芫荽、胡椒、羊肉,这般挑剔的口味,竟都恰好地迎合了。

连桌上的饮品都是她最爱的葡萄渴水。

江鹤雪动了几口,心情大好,忍不住偏头去望身侧的沈卿尘。

他吃饭的动作亦矜贵斯文,赏心悦目。

但他盘中没有桂花糯米藕。

够不到?

江鹤雪诚心作出对东家的感谢,用玉箸夹了一块放到他盘中。

沈卿尘咀嚼的动作一顿,瞧瞧那块糯米藕,偏头与她对上视线。

“你吃。”他特意嘱咐过“食不言”,江鹤雪便没出声,只跟他比口型,转而又夹了一块自己吃着。

面前青年的耳缘却是慢慢透了红,盯着那块糯米藕,终于动了玉箸吃下,没说话。

“你耳垂上居然有颗小痣。”江鹤雪打量他几秒,终于忍不住出声。“分外漂亮。”

沈卿尘耳垂彻底红透,静默片刻,艰难地开口:“所以,这是你用你的玉箸,给我夹菜的原因?”

江鹤雪一愣,望了望自己手中的筷子,又望了望他盘中已不复存在的桂花糯米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倒不是她计划中挂鱼饵的一步。

但他这般……

江鹤雪弯唇轻笑:“若是好洁,小神仙,你不应当羞,应当恼。”

“所以,你为何要羞?”

“当成间接吻……”

“阿雪!”沈卿尘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告饶。“我会帮你在宫中留意一二。”

江鹤雪满意:“多谢。”

-

一顿午膳用过,沈卿尘耳后薄红终于散去。

江鹤雪没急着起身,拿过一旁高几上的西洋镜,兀自照看几下,从荷包里取出一盒口脂。

装模作样地抠了一下盒盖,便推给沈卿尘:“帮我打开。”

沈卿尘望望对镜欣赏着自己美貌的江鹤雪,依言照做。

瓷盒里的口脂是鲜妍的海棠红,芳香馥郁。

沈卿尘鼻尖轻耸,重推给她。

江鹤雪用手指点上口脂,红唇微张,细细涂抹。

西洋镜反射出她纤浓卷翘的长睫,细白整齐的贝齿。

沈卿尘蓦地别开视线。

江鹤雪透过铜镜将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轻笑出声。

她抹匀口脂,唤他:“小神仙。”

沈卿尘不得不转回视线:“何事?”

江鹤雪轻轻抿唇,冲他弯了个笑:“好看吗?”

她好像在问口脂。

又好像在问旁的。

但答案都一样。

沈卿尘顺从心意,低低“嗯”了一声。

耳缘重新泛红,比她唇上海棠红的口脂更艳丽。

-

用过午膳再回千香坊,沈卿尘不敢再多留,拿了她选好的侧柏香便要离开。

方迈出门,衣袖却忽然被少女轻轻拉住,沈卿尘被迫回身,望向笑盈盈的江鹤雪:“还有何事?”

“只是忽地想起来,还没问过你,”江鹤雪只一瞬便松了手,神色如常。“你可定下了姻缘?”

她想得简单,若是沈卿尘已定下婚约或已纳了王妃,他再怎么方便,也是万万求不得的——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道理她自然明白,先前拜托的青年郎君也都是未定亲事的。

若是因着她叫他们产生嫌隙,她可就歉疚不已了。

但沈卿尘会错了她的意,沉沉望着她,琥珀色的桃花眼浸着莫名的情绪,半晌,才道:“暂未。”

“可你现下同我说,是不是过早了些?”他微微弯身,与她视线平齐。“十余年了,头一回见面,便要谈这个么?”

“未尝……”

“你想到何处去了!”

他“不可”二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江鹤雪笑着打断。

她似觉得好笑荒唐至极,笑了好一阵,方同他解释缘由。

“既没有,便能放心让你帮忙,不用避嫌了。”她补充。

“你可以不同我避嫌,”良久,沈卿尘直身,想起清晨听到的闲言碎语,低声开口。“但仅我一人。”

他丢下这么句莫名的话,便上了恒安王府候在路旁的马车。

金铃在傍晚的风里重新响起,月白窗帘亦被风匆匆掀起一角。

这一瞬,江鹤雪瞧见了他捏紧扇骨的指尖。

羞粉似雪中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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