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十七在第七次磨碎药锭时咬断了臼齿。苦腥味混着铁锈气在舌尖炸开——这是谢沉璧今晨新配的"安神散",却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铜臼里褐色的粉末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右眼瞳孔边缘的金鳞纹比三日前扩散了半圈,像条逐渐绞紧的毒蛇。
"咽下去。"谢沉璧的玉簪尖挑起他下巴。十七盯着簪头新嵌的碎玉——正是紫衣人临死交出的那块——突然发现玉石断面与自己舌底藏着的残片能严丝合缝拼合。他佯装吞咽却将药粉压在舌根,直到主子用冰凉的掌心按住他喉结。
药粉在食管里烧出灼痕。十七蜷在波斯毯上干呕时,瞥见谢沉璧袖口滑出的绢帕上绣着腊梅,针脚与十年前冷宫那场大雪夜,裹住他冻伤手指的帕子一模一样。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帕角沾染的墨渍——那是种特殊的朱砂墨,只在先帝殡天时用于誊写殉葬名单。
"主子当年..."十七突然抓住那只欲收回去的手,"...真的被烧死在冷宫?"话刚出口就被掐着脖子掼在博古架上,青瓷瓶砸碎的脆响里,他看见谢沉璧左眼那道疤泛起诡异的青紫色——这是蛊虫暴怒时才有的征兆。
回答他的是刺入肩胛的傀儡线。十七在剧痛中数着穿过自己骨缝的金线,整整二十三根对应着他身上最深的二十三道疤。当谢沉璧扯动线头将他拖向密室时,那些没入皮肉的丝线竟发出琴弦般的嗡鸣,奏的正是暗卫营处决叛徒时的《葬魂调》。
密室墙上的血手印还未干透。十七被傀儡线吊在刑架上,看着谢沉璧从玄铁匣里取出具焦黑的孩童骸骨。当主子将骸骨左手第三指骨按在他唇上时,十七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截指骨上套着枚生锈的铜戒,正是他八岁那年用断箭给"小殿下"磨的玩具。
"现在认得了?"谢沉璧掰开他牙齿,将焦尸的腕骨塞进他嘴里,"你背出来的这具尸体..."蛊虫突然在十七心口暴起撕咬,剧痛中他听见主子声音忽远忽近:"...才是真正的谢沉璧。"
暴雨击打窗棂的声音像无数冤魂在叩门。十七吐出口混着骨渣的血,突然发现双生蛊的金纹正顺着傀儡线流向谢沉璧——那些纹路在主子心口汇聚成清晰的"柒"字。这个认知比焦尸更令他毛骨悚然:眼前人根本不是皇族后裔,而是暗卫营培养的顶级傀儡。
"三十二名皇子..."谢沉璧用焦尸的指骨划开他衣襟,"...总需要个替死鬼。"十七在血腥味中想起暗卫营最阴暗的传说——每当皇嗣遇险,就会有毒傀儡顶着他们的脸去死。而真正的谢沉璧早在冷宫大火前,就已经是具泡在药汤里的标本。
蛊虫啃噬心脏的剧痛突然变得微妙。十七发现谢沉璧腕间的血管正诡异地鼓胀,那些游走的金纹在皮下组成暗卫营的密文——是傀儡苏醒前的征兆。他故意用舌底残玉的锐角划破口腔,鲜血滴在焦尸天灵盖的瞬间,谢沉璧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
"你...不是主子..."十七挣断染血的傀儡线,"...是暗卫营的活尸!"他扑向博古架撞碎琉璃灯,火苗蹿上焦尸的裹尸布时,谢沉璧的左眼突然流出黑色脓血——那是毒傀儡命门被破的征兆。但更可怕的是火焰中浮现的画面:八岁的小殿下被铁链锁在药池里,而浸泡他的药汤配方与现在每日喂给自己的"安神散"完全相同。
缠斗中十七的指甲掀翻了谢沉璧的锁骨皮。预期中的血肉之下,赫然露出玄铁打造的傀儡关节。但当他趁机将舌底残玉塞进那道缝隙时,铁骨突然渗出人血——这具身体竟是半人半傀的怪物。
"你以为..."谢沉璧折断他两根手指,"...这些年是谁在养蛊?"十七在碎骨之痛中看见主子扯开前襟,心口处埋着块跳动的人肉,上面刻着"十七"两个朱砂字——那是从真正的谢沉璧尸体上剖下来的活心。
暴雨混着血水在密室地面汇成细流。十七被掐着脖子按进水里时,看见自己吐出的血珠组成了完整的"谢沉璧"三字。濒死的窒息中,他突然抓住谢沉璧脱落的面皮——那下面露出的眉眼,竟与紫衣人临死前的表情分毫不差。
"金鳞蛊认的从来不是人..."谢沉璧将焦尸的头骨扣在他脸上,"...是仇恨。"十七的牙齿磕在头骨断裂处,尝到了跨越十年的药苦味——正是每日"安神散"的味道。这个发现让他浑身发冷:所谓双生蛊,不过是把两个傀儡缝成共生体的毒药。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十七用藏在小指的刀片挑断了谢沉璧后颈的主控线。当主子像断线木偶般栽倒时,他挖出了对方心口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人肉。蛊虫在脱离宿主的瞬间疯狂反噬,十七看着金色纹路从两人皮肤上同时消退,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解蛊"。
晨光穿透雨幕时,十七将焦尸的指骨与自己藏着的碎玉拼成完整图案——那是冷宫地下密道的路线。他拖着残躯爬向院中那株枯死的腊梅,在树根处挖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半本《饲傀录》,扉页是孩童稚嫩的笔迹:"给十七,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