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日过去后,很快轮到了封王宴,万里无云,清风弗朗,是钦天监选的良道吉日。
今日来往的宾客很多,大皇女府上的人络绎不绝,言昭离作为主人公,一直待在前厅待客。
“妹妹恭喜皇姐封王。”言落依是同言柳一齐来的,两人恰巧在路上碰到。
言昭离回道:“多谢两位妹妹。”
言落依还是一副不找调的模样:“皇姐,等会可要好好看看我送的礼,那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弄来的。”
“一定。”
“皇姐也不要忘了看我的。”言柳出声。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她五官柔和,一身竹青翠竹素软缎衣袍,如风如月,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是舒服。
言昭离回以同样的笑容:“不会忘的。”
“各位姐姐妹妹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很是突兀,几人见是言时和言笛梵,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在聊礼物的事情。”言落依出声缓和。
“啊,”他做出浮夸的表情,“皇姐一时封了王,皇弟我这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也没准备。”
距离言武帝宣告言昭离封王的事情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举国皆知的事情,不可能有人不知道。
他眨巴下眼睛:“皇姐应该不会怪罪吧,另外,皇姐封了王,应该也看不上皇弟的礼物。”他这句话说的倒是刻薄。
言时因为皇贵俞的事情,始终对言昭离有一份敌意,话里话外都在针对言昭离。
言笛梵像是听不出来一样,只站在旁边温和的笑着,维持她的人设。
言昭离:“皇弟毕竟年纪小,考虑不周。”她直视言时,身上的气势让人不可忽视,“不过只是考虑不周到而已,要是脑子坏了,那可真是蠢人一个了。”
这可指着鼻子骂他了,言时脸上的怒火几乎要压不住,被言笛梵拉住。
“皇姐说的是,皇妹受教。”
前厅迎接的基本上都是朝中大臣及世家小姐,后厅则是些世家公子,前厅的修罗场很快传开,后厅的风波也不遑多让。
“看到了吗?那便是市井间流传的祁小郎,从醉仙坊出身,也不妨碍他现在成为大皇女身边的宠夫。”
“有些人真是好命啊,这么卑贱的出身,现在竟然高我们一头,不就是仗着大皇女的宠爱吗?”
“就是,手段如此了得,谁知道靠的是什么?”
“哎,你们这就说错了,人家现在可不是祁小郎,而是祁侧夫,大皇女也不能叫大皇女了,而是庆武王。”
他们的话题逐渐从祁逾白偏向言昭离:“几位皇女中,只有庆武王到现在还没有侍郎,出门前,我母亲再三叮嘱我,让我一定要攀上庆武王。”
“我母亲也是这么叮嘱我,早知道当初,我就应该一早扎进庆武王这座池子里。”
“哎,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他特意捏着嗓子,学刚才那人说话,“大皇女如此恶毒蛮横,我就算出家,一辈子与青灯作伴,也断不会嫁给她。”
“怎么,才短短几月过去,这就变卦了。”
众人笑做一团,说要扎进言昭离这座池子的人脸微红,可神情并未有半分扭捏:“难道你们不是如此,庆武王如此英勇,前途一片光明,你们难道不会心动。”
众人又一致认同,大皇女未到二十便已封王,又如此得言武帝的宠爱,很难保证,未来的帝位不是她的,他们都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公子,最大的用处便是巩固家族的地位,要是嫁,谁不想嫁给如此有权有势的女人,更何况大皇女如此貌美。
有人泼了冷水:“心动又如何,你这算盘注定得落空,我听传言说,庆武王亲自进宫,求得圣上旨意,此生只有祁小郎一人。”
“你这传言是假的吧,就算是平常百姓家,都是一妻多夫,更遑论皇室向来多情,就连当今陛下,都未做到过。”
“确有此事,我家下人的表舅的侄子的二女儿在陛下宫里当差,她是这么说的。”
见众人不信,他伸出三个手指头:“我跟你们发誓,如有虚言,让我嫁不到好的妻主。”
这个世界的男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嫁给一个好的妻主,能好好待自己,这个誓,发的也是够狠,众人信了。
“我不信,庆武王只是现在被蛊惑了,以后会想明白的。”
“哎,难道我注定嫁不了庆武王了。”
“可恶,那个祁侧夫凭什么,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声音好听些身材好些吗,值得大皇女如此倾心相待吗?”
有人向上一个说话的人翻了个白眼:“你说了这么多不都是在在夸他吗?承认吧,你就是恨自己没有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身材。”
“庆武王就算承诺了又如何,世上的负心女还少吗?我定会将那祁侧夫从庆武王的心上挤下来。”
众人的神色各异,有人自欺欺己,有人惊讶,有人哀叹,有人嫉妒,有人偷偷下定决心。
祁逾白正与朝中大臣的侍郎坐在一起交谈,言昭离尚未娶侍郎,他是她后院里唯一的男人,哪怕身份低微,随着言昭离的身份船高水涨,他也能出面接待这些侍郎,这些侍郎也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话被传到祁逾白的耳里,他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这通身的气度,让在坐的侍郎们都不惊暗暗赞赏。
瞧瞧,就算这祁侧夫的身份再如何卑贱,那正宫的气度摆在那,至少现在,其他人都越不到他的头上去。
赞赏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疑惑,这祁侧夫到底做了什么,让庆武王对他如此深情相待,这个宴席,为了给祁侧夫撑场面,把身边的近身侍从翠鸣都留下了。
要是他们掌握了祁侧夫那些勾人的法子,说不定也就不会家宅不宁,外面的狐媚子横生,一时间,他们看祁逾白的眼神都有些热切。
午时未到,言武帝就已经来了,封王宴上,需要她当众给言昭离冠发,赐掌印和册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的大皇女,英勇善战,聪慧有加,剿灭匪寇,捉拿污官,于社稷有功,特封尔为庆武王,石邑万户,赐金册金宝,世袭罔替。”
言武帝身穿明黄色龙袍,言昭离穿的是跟言武帝同色系的衣服,只是颜色要暗上许多,与言武帝龙袍上五爪龙不同的是,她衣服上的少了一爪,‘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也是为了不僭越。
言武帝亲手给言昭离束发,带上玉制的发冠,发冠上雕刻着镂空的梅花,这是言武帝亲自吩咐雕刻的,也是凤后最喜欢的花,凤后不能伴言昭离左右,那就换另一种方式。
言昭离碎发随风飘扬,不时露出饱满的额头,现在的装束,让她明妍的容颜多了几分英气,更加引人注目。
她低下头,高声道:“儿臣领旨,多谢母皇。”
授掌印和册文时,礼官宣唱:“钦此,王其拜受。”
底下跪了一地,他们齐声高喊,为言昭离的荣耀再加上一层光辉:“恭喜大皇女册封为庆武王。”
“臣等拜见庆武王。”
宴席正式开始,言武帝没有多待就走了,她还有政务在身。
宴席上的气氛其乐融融,可霍承起却觉得有些烦闷,索性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他性子沉闷,知心好友只有姜坞一个,姜坞因为感染了风寒,没有来,宴席上,他也无人可说话。
走至一个湖面前,他蓦的回想起被六皇女从水中救上来的场景,自那日后,六皇女便去向陛下求旨,言武帝派人来问了他的意愿,得知他同意后,便下旨了。
和六皇女定亲的那个夜晚,他高兴的一整晚都睡不着,只觉多日的梦想实现了。
尽管他们定过亲,可碍于世人的视线,私下从未见过面,只在宴席上见过几面。
他有些想念六皇女,不知是不是老天察觉到他的思念,他在前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按捺着心里的激动,他小心翼翼的上前,生怕吓到前面的人。
“你说,庆武王未来会不会继位?”
“疯了,咱们的陛下现今正健朗,就敢讨论这些。”
说话的人满不在意:“这有什么,咱们私底下偷偷讨论就是了,这又没别人。”
两人站在湖水边,周围是些灌木和杂草,左后方的位置,屹立这一棵巍峨的大树,树干很粗,正好遮挡住言柳的身形,而霍承起在言柳的后面,两人自然没看见。
一开始谨慎的人也放下心来:“要我说,肯定是庆武王,能力出众,眼下又封了王,纵观言国整个历史,哪一位封王的年纪早于她。”
“庆武王的母族也没落了,也会有可能吗?”
“只要有陛下的宠爱,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再加上庆武王前途一片大好,朝中大臣抛去的橄榄枝只会多不会少。”
“说得对,”仗着没人,两人的讨论也更加肆无忌惮,“二皇女虽然进入朝堂早,但能力一般,至今也没什么建树,四皇女的父君被终生囚禁,再也不能给四皇女多一份助力,且母家强势。”
“六皇女。”说这话的人轻啧一声,语气中充满看轻蔑,“那更是不可能了。”
霍承起离得远,一开始并未听到两人谈论了什么,只是听到六皇女这三个字,便停住了脚步。
“六皇女母家不显赫,亲生父君犯了打错被杖毙,自小生下来便不得宠爱,在宫里的地位连一些侍从都比不上,后来被养在贤俞那,处境好上很多,可贤俞是民间的普通家庭出身,因为长得貌美,便被陛下看上,根本就出不了力。”
明明早就知道的事情,可听人如此议论,霍承起的心中还是不免心痛,他怔然看向前面那个身影,湖上泛起了风,她的身形在风中更显单薄,六皇女的身形本就在一众皇女皇子中瘦弱些。
听着两人肆无忌惮的贬低自己,她却未有所行动,是不在意,还是早就习惯了这些风言风语。
“可六皇女跟霍家那个公子定亲,那自然而然不就得到了霍家的助力吗?”
那人轻摇头:“我听说霍家那个,原本属意大皇女的,现在大皇女封了王,那位指不定在心中后悔,现在应该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解除婚约。”
言柳不愿再听下去,转身欲走,没想到撞进一双熟悉的眸子里,面上满是惊讶。
霍承起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言柳的身上,见她转身的动作,一瞬间,很像把自己藏起来,可根本来不及,在言柳的注视下,他只觉得手脚都僵硬住了。
那两人的交谈声变大:“陛下如此信任霍家,如果霍承起想要解除婚约,那必定很容易。”
“六皇女如此不中用,说不定很快就能接触婚约。”
“要不要来打赌,看霍家什么时候能解除婚约。”
注意到言柳逐渐暗淡的眼神,霍承起心生怒火,他大步上前,从树后走了出来。
“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听到了,谈论的两人都有些尴尬,接着,一人想到自己的家世与霍承起旗鼓相当,当即挺直腰板:“怎么,难道我们说错了吗。”
“简直放屁。”霍承起气的说起了脏话,他是不常说脏话的,“我是永远不可能解除婚约的。”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皇女前路如此光明,六皇女又如此不中用,谁会放着一个珍珠不要,转而去将鱼目捧在手心上。”
霍承起第一次与人起了争执,声音虽小,但却透着一股执拗:“六皇女绝不是鱼目。”她是珍宝,是世上唯一无二的珍宝。
那人想继续嘲讽,结果瞥见从树后走出来的言柳,顿时噤声,六皇女就算再不受重视,也是陛下的女儿,私下里怎么说都行,可明面上是不行的,趁着六皇女还未走过来,他们落荒而逃。
言柳走到霍承起身后:“你不必与他们争执的,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对吗?”
“不对,”霍承起转身,一双眸子满是真诚,“至少在我看来,他们说的都不对。”
“殿下待人温和,会向身处困境的人伸出手,也会设身处地的考虑他人的处境。”霍承起的脑海里浮现与言柳相处的种种,被下药时,言柳考虑到他的名声,没有任何声张,落水时,也是考虑到他的名声,答应娶他。
“殿下很好,只是他们没有一双发现美好的眼睛。”这句堪似告白的话语,说的他面红耳赤,自然错过了言柳躲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