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齐王妃见到李福的时候,完全是懵的。
李福笑眯眯:“皇上说了,两位殿下今日想必已经累了,该尽早回府才是,只是回去之前,将临江侯府恢复如初。”
齐王心里咯噔一下,忙摆出纡尊降贵的架子,微笑着询问:“这是从何说起的事儿?本王与王妃只是来侯府……”
李福仍是笑眯眯:“皇上说了,两位殿下今日想必已经累了,该尽早回府才是,只是回去之前,务必将临江侯府恢复如初。”
齐王脸色僵住。
齐王妃蹙眉,“李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事情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给我们一句明白话,还能吃亏么?”
“皇上说了,两位殿下今日想必已经累了……”李福将话重复了第三遍,面上和善的笑容却变得分外冷淡,语气也加重许多,语毕转身,一挥手,“来,瞧着二位殿下行事,若是顾侯府里被弄得乌烟瘴气,又没好生清理乱七八糟的东西,皇上可是要罚的。”
“是!”随行的侍卫、宫人齐齐应声。
齐王夫妇被吓了一跳。
当晚,顾月霖并没回府,与皇帝一同用过晚膳,谈了大半晌的公务,径自去往什刹海,到亲爹那儿住。
离开御书房之际,他看到了齐王夫妇齐齐跪在殿前,望着他的目光,充斥着困惑与怨毒。
顾月霖微微一笑,与二人实在无话可说。
皇帝不想见齐王和齐王妃,由着他们跪了一个时辰,命李福把人撵出宫去。
转过天上午,魏琳琅听父亲说了这件事,笑着摇头,“有些皇室中人,脑袋真像是被驴踢过。如今不要说作威作福,就算摆足礼贤下士的阵仗,朝臣也不会明打明地跟皇子来往。”
魏阁老颔首,“到见真章的时候了,齐王竟是这般不成样子,比我想的还不济。不过,寻常来讲,月霖不会如此,背后是不是还有隐情?”
“齐王、齐王妃要给月霖和洛儿说合亲事,早就传出了风声。换了谁能见他们?见了就要被缠上。”
魏阁老释然,“宫里的人可知情了?”
“李福已经获悉,让心腹小太监跟我提了一嘴,意思大概是要我帮您防着点儿,保不齐谁想给您续弦呢。”
魏阁老嘴角一抽,笑斥一句:“胡说八道。”
魏琳琅可不这么觉得,“过两日便是给煜哥儿办的宴请,到时候您把他带在身边,有个护犊子的样子,免得他在外头受闲气。”
魏阁老一乐,“我是不是护犊子无妨,谁不知道煜哥儿有你这个长姐护着?”
六年前,煜哥儿就上了魏家族谱,记在魏夫人名下。有一阵的确不消停,流言四起,嘴欠的全被琳琅收拾消停了。
“那不一样。迟早我得搬出去……”
“闭嘴,不准!”魏阁老立刻板起脸,“你在家里住,我管过你什么?过些年煜哥儿成亲之后,你得教煜哥儿媳妇如何持家,要是家里只有我一个光杆儿公公,不是太别扭了?要是没你看着,你祖父祖母一准儿又出幺蛾子……”
“得得得……”魏琳琅蹙眉,一摆手,“不搬走,成么?一说要走,就像剁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车的理由等着我。”
“不过,你要是有合意的人……”
“闭嘴。”魏琳琅又气又笑,“我都什么年岁了?哪儿还找得到像样的人?就算人模狗样的,我也看不上。自己又有钱赚又有清闲,做什么去给别人家当牛做马?”
“也是,依你,我只是怕你抹不开,没事就得提一提。”
“往后别再提了,烦。”
“好,不提,不提了。”
魏琳琅毫不留情地挖苦的齐王与齐王妃,并没通过之前的事琢磨出皇帝的态度,倒是因着兄弟妯娌之间的风凉话恼羞成怒,铁了心要如愿以偿。
正月初十,齐王妃进宫给皇帝请安。
她要是跟齐王一起进宫,皇帝倒不拘给不给脸面,而她单独进宫的时候,皇帝倒要给她几分情面。
齐王妃带了几色分外精致的南方点心,请安之后奉上,“父皇好歹尝尝味道如何。”
皇帝嗯了一声,“见朕有事?”
“正是呢,要说的事正与这点心有关。”
皇帝由着她卖关子,赐座上茶,先后尝了两块糕点,“做法的确有些意思,味道也很好。”
齐王妃面露喜色,“回父皇,这糕点是儿臣的堂妹自制的新花样,能得父皇一句赞许,是她的福气。不是儿臣自夸,儿臣这堂妹,的确担得起蕙质兰心、容色倾城,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父皇,您说这样的人,与顾侯是否般配?”
皇帝淡淡的,“出色的女子比比皆是,那不都要看缘法么。”
“父皇说的是。儿臣堂妹随家父赴任期间,常四处游历,她与顾侯并非无缘。再者,蒋夫人那边,也知晓她这个人,没什么不满意的。”齐王妃自然是在胡说八道,但掌握的火候还算好,关键之处都含糊其辞。
皇帝仍是淡淡的,“听你这话音儿,朕是要备好赏赐,等着喝一杯喜酒了?”
齐王妃喜上眉梢,“正是呢。谁都晓得,父皇惜才,才有顾侯的圣眷不衰。如今一年之初,父皇何不破例一次,为顾侯与儿臣的堂妹赐婚?不瞒父皇,儿臣与王爷知晓这两人有缘后,生怕有美中不足之处,已请钦天监合过八字,般配得很呢。上次贸然登顾侯的门,言行失当,也是因这桩事喜不自胜而起。”
“你这番话可经得起查证?”皇帝仍旧像是闲话家常,“话里话外的,你堂妹已成了月霖的有缘人,可自称与他有缘之人,朕听闻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号才貌俱佳的,她怎么就能得了月霖青睐?”
齐王妃隐隐觉得不安,但这件事至关重要,也便言之凿凿:“父皇不知,时下多数女子因着长公主、君大小姐的风范,屡有东施效颦之举,性子自是不大……儿臣堂妹却是不同,当真是天生端方柔顺的大家闺秀,不是寻常人可比的。顾侯到底中意怎样的品行,以往谁又真的问过他一句?”
她还胡说出理了。皇帝避重就轻,“既然如此,月霖就该主动求娶,你着什么急?朕深恨乱点鸳鸯谱之事,对膝下子女是没法子,不得不指婚,对臣子却绝不会轻易赐婚。”
“可是……顾侯性情内敛,怕是拉不下情面,自己张罗婚事……”
皇帝失笑,“三言两语间,你就将朕的重臣说成了没有担当之人?”
“不不不,儿臣绝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皇帝耐心告尽,“今日你所说的一字一句,都给朕忘掉,胆敢辱没临江侯清誉,别怪朕翻脸无情。即日起闭门思过,明年此时再出门走动。下去!”
齐王妃面无人色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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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若从初八就回了锦衣卫办差。
李进之最是了解她刑讯恶人的手段,现今就让她负责北镇抚司里关押的两个恶贯满盈的东西。
自家妹妹初当差,自然要弄个开门红,先在皇帝面前立些小功劳,坐稳指挥佥事的椅子,往后才好与他大杀四方。
这天上午,去往北镇抚司的路上,君若坐在宽大舒适的马车上,看完卷宗,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箱子,看自己产业的账。
账面很漂亮,入账的银钱数字仍旧让她很满意。
一年年过来,遇灾时捐赠银两物资的确不假,却也无意中得到了特别好的口碑,灾情一过,生意便是愈发红火,获益银两总能超过捐赠出去的,是意外之喜。
她父亲君一航那边的情形,她就算不想知情也能及时获悉。
因着她拆伙离开,君家产业少了一半,富可敌国的名声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别人头上。
君家一族很是内乱了一通,君一航焦头烂额,但态度强硬,终究是没出大乱子。
令君若比较意外的,是君一航休妻之事。
竟然一波三折,到去岁冬日才分道扬镳。
不过,倒也不难想见其中的纠葛:曹氏姐弟知晓不少君家的秘辛,亦知晓一些老字号餐馆、酒楼经营红火的秘方,把他们放出去,迟早会成为那些生意的对家。期间得失的银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一航怎么肯?
被妻子小舅子折腾了十几年,终究给他折腾出一个分走一半产业的女儿,他拿女儿没法子,还拿他们没辙么?
调整更改秘方期间,他跟他们死耗着就是了。
这一耗,就是这些年。
这件事上,总体来说,君若还是有点儿感谢君一航的:一日不正式休妻,曹家那群人就不会死心,顾不上跑来恶心她,而只要曹氏被休弃,他们就会逃命般赶来京城。
君若估摸着,曹家人已经在进京路上。
无妨,她如今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人脉有人脉,需要怵谁?
话说到底,她就算脑袋缺弦儿一回,摆不平那些蟹兵蟹将,不是还有哥哥和程叔父么?
思及此,君若的唇角徐徐扬起,明眸熠熠生辉。
就在此时,马车停下来,车夫禀道:“大小姐,前面是齐王爷的车驾,王爷唤您过去说几句话。”
君若嗯了一声,收拾好箱子,命杨柳好生保管,自己带着晓风下了马车,走到齐王的马车前,拱手行礼,“微臣问王爷安。”
这片刻间,她留意到马车旁边一名端坐马上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马车里传出齐王的语声:“要见君大小姐一面,委实不易,只说这一面,也是本王着意促成。”
“王爷言重了,微臣不敢当。”君若应答之余,瞥一眼那道视线的主人。
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算得样貌俊朗,气度不凡。视线里没有令女子憎恶的贪婪、欲/望,却也同样令君若反感:他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物件儿,是估算价值几何的眼神。
这人她见过,只不过,之前见到的是他的画像与生平。
他是齐王妃的胞弟周业成,前年成了鳏夫,是齐王府急于安排给君若的夫婿。
先有个齐王妃的堂妹,再来一个周业成,要说齐王府的胃口,真的很大,也是真不怕把自己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