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两扇雕花门开启,帘子撩起,现出齐王不阴不阳的脸,“君大小姐,本王请你赏脸同行一段,喝杯茶,说说话。”又指了指周业成所在的位置,“这是内弟业成,恰好遇见,便结个善缘。”
君若不卑不亢,“回殿下,微臣有差事在身,实难从命。”说话间,听到熟悉的马蹄声传来,心头一喜,又是一暖。
“哦?那你倒是说说,何时得空?”齐王面露不悦。
“不好说,这要看差事何时办完。”君若再行一礼,侧身站到一旁,“请殿下先行一步。”别说路面不够宽敞,就算容得下马车并行,寻常官员也要为皇室中人让路。
“君大小姐委实好大的架子。”齐王哼笑一声,“业成,你与君若皆是习武之人,既然遇见了,何不讨教一二?”
周业成称是,却不下马,居高临下地望着君若,“听闻君大小姐鞭法绝佳,我亦是同好。请指教。”
说话间,他手中多了一条长鞭,语声未落,长鞭气势凌厉地袭向君若。
如果面前不是这个女魔头,他一个大男人,如何也不会先一步出手,问题是她是君若,他和齐王府势在必得之人,为了好的结果,不需在意过程。
君若身法优美地向后一仰身,轻松避开对方这一击,继而迅捷地退后,语气已然不善:“王爷执意要阻挠锦衣卫办差么?”
“看起来是。”
答话之人却不是齐王,而是如风般赶来的坐骑上的顾月霖。
“顾大人?”齐王扬眉,立时扯出自认为谦和的笑容,“本王先前再三登门而不得见,今日倒在路上遇到了顾大人,实在是巧。今日可别想推脱,本王定要好好儿与你喝几杯。”
“王爷这年过的委实清闲,不是串门就是饮酒作乐。”顾月霖拱一拱手,却是神色淡漠,一身的肃冷。
齐王干笑着,心里再不悦也得忍下。这人的分量比君若更重,谁要是将他揽到麾下,几乎等于得了圣心和储位。
顾月霖看一眼君若,偏一偏头,“到一旁等着。”
“好。”君若灿然一笑,乖乖地站到不远处。
“周业成是么?”顾月霖转向周业成,“我也是习武之人,与舍妹切磋之前,不妨先与我过过招。”
齐王先一步笑道:“好,好啊,难得顾大人有雅兴,本王今日有眼福了。业成,点到为止。”
“是。”
郎舅二人也曾听说过,顾月霖文武双全,但是……谁信呢?除了外放期间剿过匪,从未有过顾月霖与哪个高手过招取胜的逸闻。
文人中几百年不遇的连中三元的奇才,少年成名,若还身怀绝技,得是怎样气死人不偿命的天赋?
他们觉得,顾月霖仕途上一直顺风顺水,怕是被人捧得飘了,以为只要自己涉猎的,就都强过别人。那怎么可能?
周业成不是走仕途的料,一身武艺可是得了江湖高手的真传。
顾月霖对周业成一勾手,“你来。”
周业成原本想问他用什么兵器,还想让他先出招,却不想,他狂到了这地步。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周业成想着,他先唱白脸,回头把人打趴下,再让齐王唱红脸好了。
于是,他手中长鞭再次挥出,气势愈发凌厉,攻击的角度愈发刁钻,鞭梢直冲顾月霖的面部而去。
那张脸,同为男子都觉得好看得过了分,今儿就让他挂彩,留下一辈子都难消的记号。
周业成想的是挺美,事实却很残酷。
顾月霖竟是不闪不避,手快如闪电地握住了鞭梢。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从不是虚话。周业成心头一凛,手臂蓄力,要将鞭子夺回。
顾月霖的手法却是快如闪电又如行云流水,握住鞭梢便施力猛地一带。
周业成的身形不自主地离开坐骑,生生被甩出一丈之外。身形落地,他觉得周身的骨头简直要碎了,眼前冒金星、喉间泛起腥甜的不适都不值一提。
而他感受最重的,是满心惊骇。
顾月霖的应对手法,的确是再简单粗暴不过,可那需要的手法、内力,只有内行人才能揣摩出几分。
周业成想不到的是,顾月霖的简单粗暴只是刚开始——
“这这这……”齐王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怎么下台了,毕竟,他打好的腹稿都是为顾月霖颜面扫地准备的,瞬息间就看到了大相径庭的情形,他脑筋哪儿转得过来。
顾月霖从袖中取出一个牛皮信封,准确无误地抛到齐王面前,“臣虽是吏部堂官,对刑部的一些案子也颇有兴趣,私下里做了些功夫。现在,臣要把周业成带到刑部归案,王爷若是不认可,大可随心行事。”
“不行!”齐王险些蹦起来。
“来人!”顾月霖沉声。
“在!”数名悄然赶至的护卫齐齐应声,上前来站成整齐划一的队伍。
顾月霖手中的马鞭点一点周业成,“押送到刑部。”
“你敢!”齐王跳下马车,“顾淳风,你要造反不成!?”
“来人!”君若站到哥哥坐骑一侧,扬声唤人。
“属下在!”跟车随行的锦衣卫立时上前。
“协助顾侯的人,将涉案人员送至刑部。”
“是!”
君若紧俏着绝美的容颜,冷眼睨着齐王,清越的语声透着森森寒意:“锦衣卫办差,皇室中人、天子近卫亦不可阻挠。王爷今日行径,微臣定要禀明皇上,讨个说法。”
“好啊,你们……”齐王抬手点着兄妹二人。
有王府侍卫走到他身侧,轻轻扯一下他衣袖,微声提醒:“王爷,这不是与他们争执的时候。”
齐王这才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诸多围观的人。他面皮骤然由白转红,色厉内荏地扔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上了马车。
顾月霖亲自策马护送妹妹去北镇抚司。
到了僻静的路段,君若请哥哥上马车聊几句,“跟刑部打好招呼了?”
顾月霖颔首,“星予本也要同来,我让他带了更翔实的证据去刑部。进之是你上峰,我早跟他说好了,有事立马招呼我,不必他出头,免得你们两个落下抱团儿的嫌疑。”
归根结底,这是他明打明认下的妹妹,有事都该他出面。
“诶,真感动,有哥哥撑腰的感觉怎么这么好?”君若叹息着,笑靥如花。
“傻丫头。”顾月霖全然恢复了私下里的柔和,“乱七八糟的事,我们着手总归比你好一些。你那性子,把人立马弄死都未可知。”
妹妹那女魔头的名声,绝不是白得的。
君若嗔他一眼,“当差了,我还是很认真的,不会任性。反过来说,你这次也太彪悍了,一下子就把人送进了刑部。要是罪名小,到不了这一步,姓周的不死也等于废了。以后悠着点儿,已经杀鸡儆猴了,谅谁也不敢再轻易打我的主意。”
“成。”
事情到此,并没告一段落。
长宁长公主早就把君若当亲闺女似的了,自家虎招招的孩子初当差,少不得命人随时留意着。
得知长街上那一出戏,长宁固然觉得不能更解气,也没让自己装作不知情,立刻进宫面圣。
兄妹相见,长宁开门见山:“齐王、齐王妃到底要做什么?我这个做姑姑的,何时开罪了他们?”
皇帝有些懵,“这话怎么说?”
长宁鲜少地带了情绪:“自与月霖、君若结缘,我就欣赏之至,对君若更多了几分心疼,便一直带在左右。多少事,其实是那孩子帮我,我才能不辜负皇兄的信任。到最近,齐王、齐王妃左一出右一出地膈应她和月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欺负的到底是两个孩子,还是绕着弯儿地打我的脸呢!?”
“别生气别生气,你身子骨不好,千万别生气。”皇帝连连安抚,瞧着妹妹喝了两口茶,面色有所缓和,这才敢嘀咕,“不过,你要说那俩混帐欺负月霖、君若,也没有吧?起码月霖的事儿,我可都一点儿没含糊。”
思来想去,不都是他们君臣让齐王夫妻吃瘪受罚么?
长宁拧眉,“月霖哪里需要谁护着了?我只不过是顺带一提,我跟你说的是君若刚刚遇到的事儿!”
皇帝眉心一跳,“我不知道啊,什么事儿?齐王妃刚被我禁足,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是齐王那个混帐!”长宁把得知的原委讲述一遍。
“的确是混帐!”皇帝骂道,“横三竖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齐王那把戏,起先目的不外乎对君若用强,想制造住君若与周业成有染事实或假象,如此,君若再不情愿,也得委身周业成。
“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当真把那孩子惹毛了,齐王府都能一夜之间消失。”皇帝气哼哼地猛灌茶。他听闻的江湖传闻不多,关乎君若的却有一些,且记忆深刻。
长宁倒因此气儿顺了不少。
牛饮完一盏茶,皇帝才琢磨起别的,“不过,话说回来,月霖不是及时赶去了么?不是文的武的全玩儿了一下,也又收拾了齐王一回么?”
长宁呛声:“所以,皇上就能当做不知道,继续纵容齐王?”
“怎么会。”皇帝哭笑不得,“你着什么急呢?月霖收拾了齐王的内弟,齐王能置身事外才是见了鬼……”
“所以,君若平白无故被皇子寻麻烦,要哑忍?”
“……不是,她是被寻麻烦了,关键她没吃亏啊。”皇帝弱弱地试图跟妹妹讲道理,“就算我要发作齐王,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