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融化的银币洒在山顶空地。

一个酒坛摆在树桩上，里面盛着从达旦酒窖"借"来的梅子酒。

萨博用炭笔在酒坛表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四把交错的刀，顶上戴着草帽、蓝火焰和贵族礼帽的剪影。

“这样就是ASL海贼团的标志了！”萨博得意地展示他的杰作，金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我是要当船长的！”路飞跳起来抢酒杯，差点打翻整个酒坛，“奥洛哥当副船长！”

艾斯一个暴栗敲在路飞头上：“白痴！奥洛要当海军的！”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黑眼睛不安地瞟向我。

自从船坞那晚后，我们默契地不再提起我的失控。

但艾斯看我的眼神变了——不再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固执的保护欲，仿佛随时准备为我和全世界对抗。

萨博小心翼翼地将偷来的酒碗放在平整的石面上，艾斯则从怀里掏出那把他引以为豪的匕首。

“按年龄来排！”艾斯宣布，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光，“我今年十岁，萨博比我小几个月，路飞才七岁。”他转向我，黑眼睛里闪烁着罕见的期待，“奥洛，你几岁？”

我想了想。实验室的记录显示我是在六年前被激活的，但那些古代遗迹的记载暗示我的真实年龄可能超过两百岁。

“十二岁。”我最终说道，选择了从培养舱苏醒后计算的年龄。

“那奥洛哥就是大哥！”路飞兴奋地蹦跳起来，草帽差点飞下悬崖，被萨博及时抓住。

艾斯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入酒碗：“艾斯，二哥。”

萨博接过匕首，动作比艾斯优雅许多，但眼神同样坚定：“萨博，三哥。”

轮到路飞时，他紧张地闭上眼睛，伸出的小手不停颤抖。我握住他的手腕，轻轻用刀尖点了一下——刚好够渗出一滴血珠。路飞睁开一只眼，随即骄傲地挺起胸膛：“路飞，四哥！”

“笨蛋，是四弟！”艾斯跳起来一拳砸到路飞脑袋上，路飞还在抱着头傻笑。

三个弟弟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匕首在我指间转了一圈，最终在左手掌心留下深深的切口。鲜血涌出的速度比常人快得多，转眼间就盛满了半碗。

“奥洛，大哥。”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萨博将我们的血与清酒混合，液体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四杯酒在月光下碰撞时，梅子混合着血的腥涩气息弥漫开来。我小啜一口，感受着酒精灼烧喉咙的刺激。这种味道让我想起实验室的消毒液，但此刻环绕着我的不是冰冷的器械，而是三个弟弟温暖的体温。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兄弟了。”萨博庄严宣布，蓝眼睛亮得惊人。

“有福同享！”路飞大喊。

“有难同当。”艾斯接上，声音轻却坚定。

我望着三张期待的脸，慢慢补上最后一句：“…生死与共。”

酒坛被埋在最粗的橡树下，萨博还细心地在树皮上刻了四个字母：A.S.L.O.。

月光透过树叶间隙，在这些字母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像是无声的见证。

我颈后的PX-0烙印隐隐发烫，但胸口的位置更烫——那里放着萨博的画，艾斯给的木雕小狼，还有路飞送的贝壳项链。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却比任何武器都更沉重地压在我的心脏上。

“笨蛋，笑什么笑！”艾斯红着脸推了我一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夜风吹散了云层，星河璀璨得不像话。四个男孩肩并肩躺在悬崖边，影子在地上交叠成一片。我的银发与艾斯的黑发缠在一起，萨博的金发盖住了路飞的草帽。在这个瞬间，PX-0不再是个冰冷的编号，而只是——

“奥洛哥！”路飞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饿了！”

艾斯立刻给了他一拳：“白痴！这么严肃的时候…”

我看着打闹的弟弟们，突然希望黎明永远不要到来。

——————

一周后，卡普的狗头军舰如期而至。

老爷子刚跳下甲板，就看见四个泥猴似的小子从森林里冲出来——最前面的路飞挥舞着不知从哪抢来的海贼旗，萨博和艾斯在后面打打闹闹，而我拎着两只野兔走在最后。

“怎么又多了一个？！”卡普的咆哮惊飞了树上的鸟群，他一把揪住萨博的衣领提到眼前，“这小鬼哪来的？”

“我是萨博！”金发少年在空中晃荡，却丝毫不惧，“艾斯和路飞的兄弟！”

“哈？！”卡普的视线在我们四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我身上，“奥洛，解释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路飞已经蹦起来大喊：“我们要一起当海贼！萨博设计好了海贼旗，艾斯负责——”

“海贼？！”卡普的拳头已经落在了路飞头上，瞬间鼓起一个大包，“你们这群不肖子孙！”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混乱。

卡普的铁拳像打地鼠一样在我们头顶轮番落下，连萨博都没能幸免。艾斯护着胸前的挂坠左躲右闪，萨博试图用礼仪课学来的贵族辞令讲道理，路飞则直接橡皮人似的缠在卡普腿上。

“你呢，奥洛？”卡普突然停下动作，严肃地看向我，“别告诉我你也要当海贼。”

风突然静止了。三个弟弟都停下玩闹，齐刷刷地望过来。艾斯的眼神尤其复杂，黑眼睛里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海军。”我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我当海军。”

卡普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他大笑着拍打我的后背：“总算有个懂事的！”

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看穿了我的伪装，老海军显然注意到了我回答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后的PX-0烙印。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坐在达旦家的屋顶上。

月光把银发染成淡蓝色，颈后的烙印隐隐作痛——自从船坞那晚后，这种刺痛越来越频繁。

“就知道你在这儿。”卡普沉重的身躯落在旁边，瓦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递来一包仙贝，我们沉默地分食。“那三个臭小子睡得像死猪一样。”

我盯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艘商船的灯火明明灭灭：“路飞说梦话会暴露藏宝处，艾斯睡觉爱踢人，萨博会抢被子。”

“哼，观察得挺仔细。”卡普啃着仙贝，突然话锋一转，“听说前几天蓝宝石海贼团在不确定终点站几乎全灭。”

我的手指僵住了，仙贝碎屑从指间簌簌落下。

“死状很惨啊，像是被猛兽撕碎的。”卡普的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现场还检测到某种未知能量反应。”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我下意识摸向颈后的烙印，那里的皮肤正在不正常地发烫。卡普的目光像实体般压在我肩上，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失控了。”最终我坦白道，声音干涩，“为了救路飞。”

出乎意料，卡普没有暴怒也没有震惊。他只是长长地"嗯"了一声，继续啃他的仙贝：“伤到普通人了吗？”

“没有。”我顿了顿，“只有海贼。”

“路飞那小子伤得重不重？”

“左臂骨折，三处贯穿伤，还有烧伤。”我机械地报出数据，随即意识到卡普在问什么，“…现在已经痊愈了。”

卡普突然大笑起来，震得屋顶都在颤：“干得好！欺负小孩子的渣滓死有余辜！”

我错愕地转头，对上老海军闪闪发光的眼睛。那里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骄傲和…某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但是，”卡普的笑容突然收敛，声音沉了下来，“世界政府不会这么想。对他们来说，PX-0是珍贵的兵器，不该有自己的意志。”

月光下，我的金属指甲不受控制地伸长了一寸，又迅速缩回。

卡普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粗粝的大手突然覆在我颈后的烙印上。

“疼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击溃了我所有防线。六年来，实验室的人只关心"性能稳定吗"，"杀伤效率如何"，从没人问过这个。

“…嗯。”我低下头，银发遮住了表情，“特别是…情绪激动的时候。”

卡普的手掌很温暖，奇迹般地缓解了烙印的灼痛。我们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月亮西沉。当他终于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奥洛，你知道我为什么收养你吗？”

我摇摇头。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一个海军英雄，为什么要收养政府的人体兵器？

“因为战国的报告上写着'PX-0已具备初级情感模块'。”卡普望向远方，“我当时就想，能学会哭的小家伙，不该被关在实验室里。”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原来卡普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本质，知道那些被世界政府视为"故障"的情感波动。

“我不能伤害他们。”我突然说，紫瞳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艾斯、萨博、路飞…如果当海军意味着要追捕他们…”

卡普的大手重重按在我头上，打断了未尽的话语：“笨蛋孙子，海军不只有追捕海贼一种当法。”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保护想保护的人，遵循自己心中的正义就行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我心底某个上了锁的匣子。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穿着海军制服的自己，站在正义的旗帜下，却对着弟弟们的海贼船悄悄转过望远镜。

“爷爷。”我并非第一次用这个称呼，此刻我不明白我心中的触动从何而来，“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出海了…”

“那就用你的方式守护他们。”卡普站起身，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记住，在这片大海上，家人之间的羁绊比任何立场都重要。”

他跳下屋顶前，回头看了我最后一眼：“还有，那个烙印…下次疼的时候来找我。”

月光下，我摩挲着颈后的PX-0，第一次感到这个伴随我十二年的标记不再那么冰冷。

远处的房间里，路飞正在说梦话。

四个人的结义酒碗还放在窗台上，里面残留的血酒倒映着满天星辰。我轻轻跳下屋顶，决定明天一早就去修补萨博被抢被子时扯破的睡衣袖子。

树丛突然沙沙作响，艾斯揉着眼睛走出来：“吵死了，老头…咦？奥洛你还没睡？”

月光勾勒出艾斯瘦削的轮廓，他胸前的蓝火焰挂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注意到他把挂坠戴在了衣服里面，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马上就睡。”我站起身，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晚安，艾斯。”

艾斯呆住了，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笨、笨蛋！突然干什么啊！”他转身往屋里跑，又停在门口，“喂，明天还要切磋！早点睡！”

我点了点头，看着艾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月光依旧明亮，但已经西斜。黎明前的风带着凉意，却不再刺骨。

卡普的鼾声从屋里传来，和艾斯、路飞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这种平凡的声音，不知为何让我眼眶发热。我摸了摸眼角，这次没有泪水，只有微微的湿润。

或许有一天，我真的能成为海军而不伤害他们。又或许，我会找到第三条路——一条能同时守护"正义"与"家人"的路。

但今晚，就让我暂时做个普通的兄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