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第三个月的一个阴天。
我去垃圾终点站找艾斯他们时,发现两人正匆忙转移藏宝箱,神色异常紧张。
“路飞被蓝宝石海贼团抓走了。”萨博的蓝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笑意,“他们会逼问他我们的财宝地点在哪…”
“路飞不会说的。”我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
艾斯猛地抬头,黑眼睛里燃着怒火:“你确定?那些海贼会往死里打他!”
我转身就往不确定终点站跑,耳边风声呼啸。不需要思考路线,我的战斗系统已经自动锁定了最大的人类聚集区——废弃船坞。血腥味顺着风飘来,越来越浓。
船坞深处的景象让我的视觉系统短暂失真。
路飞被铁链吊在半空,小小的身体布满鞭痕和烙铁的印记。他的草帽掉在血泊里,右眼肿得睁不开,却还在含混不清地嘟囔:
“不…知道…艾斯…萨博…”
“小鬼嘴真硬。”海贼船长把玩着烧红的烙铁,“最后问一次,那两个小鬼的财宝在哪?”
我的手指扣进木梁,木屑刺入指甲。身体先于思维行动了——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地时膝盖弯曲缓冲,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奥、奥洛哥…”路飞虚弱地呼唤,嘴角却扬起笑容。
他的血滴在我手背上时,还是温热的。
那滴鲜红在皮肤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突然捅进大脑。我的视觉系统开始失真,视野边缘泛起血色的噪点。吊在铁链上的路飞小小的身体布满伤痕,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嘴角却还挂着那个愚蠢的笑容。
“奥洛…哥…”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海贼船长举着烙铁大笑的嘴脸在我眼中变成慢动作,一帧一帧地分解。某种沉寂多年的东西在脊椎深处苏醒,顺着神经爬遍全身。
烙铁离路飞的皮肤还有三厘米时,我体内的某种东西终于断裂了。
首先是听觉——所有声音变得异常清晰,我能听见十米外老鼠的心跳,听见路飞睫毛颤动的声音,甚至听见烙铁上金属分子震荡的频率。接着是视觉,船坞突然亮如白昼,每个人的血管、肌肉走向都成了透视图中清晰的线条。
最剧烈的变化来自双手。指甲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十片银色金属爪刺破指尖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利。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蓝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文字,从手腕迅速蔓延至肘部。
“什——”海贼船长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
我的身体自己动了。比平时快三倍的速度,力量却提升了十倍不止。第一爪划过船长持烙铁的手腕,整只手掌齐根断落,伤口平整得像被激光切割。断掌还没落地,我已经拧断了左侧两名海贼的颈椎,骨裂声清脆得像折断嫩枝。
“怪、怪物啊!”
剩余的海贼惊恐地开火,子弹穿透我的肩膀、腹部,却感受不到疼痛。伤口周围的肌肉纤维像有生命般蠕动,子弹穿过我的肌肤,愈合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第三分钟,我的攻击模式完全脱离了人类范畴。肘关节反转180度抓住背后偷袭者的喉咙,五指收拢时直接捏碎了喉骨。某个海贼举刀劈来,我竟用牙齿咬住了刀刃,金属在齿间碎成齑粉。
船坞变成了地狱绘图。我的金属爪轻易撕开防弹背心,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舌尖尝到铁锈味,某种原始又陌生的杀戮快感顺着脊椎窜上大脑。
最后一个海贼跪地求饶,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的手掌已经按在他天灵盖上,皮肤表层浮现出细密的金属鳞甲,只需稍稍用力就能——
“奥洛!住手!”
艾斯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进血色迷雾。
我转过头,红外视野里看到三个熟悉的轮廓:萨博抱着奄奄一息的路飞,艾斯站在最前面,双手保持着阻拦的姿势。特别的是艾斯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倔强的黑眼睛,此刻瞳孔紧缩,嘴唇微微发抖。
他在害怕。
不是害怕满地残肢,不是害怕血腥气味,而是害怕——我。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水浇下来。我突然看清了自己的样子:指甲变成沾满血肉的利刃,皮肤覆盖着非人的鳞甲,脚下踩着不成人形的碎块。船坞的墙壁上溅满红白相间的组织液,像一幅抽象的恐怖画作。
“带路飞走。”我的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现在。”
萨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艾斯却僵在原地,他的目光从满地残骸移到我脸上。他纤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前,那里挂着他生日时我送的蓝火焰挂坠。
“你…到底是什么…”
路飞在萨博怀里微弱地挣扎:“艾斯…奥洛哥不是…怪物…”
这句话像最后的审判锤落下。艾斯眼中的恐惧更深了,他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让我彻底崩溃。
我撞破船坞后墙逃出去时,听到艾斯在喊什么,但血液冲刷鼓膜的声音太响了。双腿自动切换成长距离奔袭模式,每一步都跃出十几米。树木在视野两侧模糊成绿色色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等意识回笼时,我已经跪在了和艾斯常去的悬崖边上。
月光冷冷地照在颤抖的手上——那些利爪和鳞甲正在缓慢消退,露出原本的人类皮肤,只是上面还沾着洗不掉的血迹。
我蜷缩在惯常看日出的岩石后,机械地搓洗双手。
皮肤被搓烂又愈合,循环了十七次,血迹却像烙在灵魂上般顽固。
胃部痉挛着想要呕吐,却只吐出一些酸水。颈后的PX-0烙印灼烧般疼痛,像是世界政府在我灵魂深处烙下的嘲笑。
“果然…还是个怪物…”
声音脱口而出时才意识到不对——这不是电子音,不是平日的冷静声线,而是某种嘶哑的、破碎的调子。
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我困惑地触碰,指尖沾上透明的液体。
是水。
——是泪水。
那滴奇怪的泪水干涸在脸上,紧绷绷的,提醒着我刚才的失控。
月光很冷。我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金属爪已经缩回,但皮肤下仍有细微的蓝光流动。
这不是海军科技的效果——实验室从没给我安装过会发光的纹路。
“请求情感抑制。”我对着虚空说,像在实验室时一样。
只有山风呼啸着回应。
于是更多的液体涌出眼眶。它们滚烫得吓人,顺着下巴滴在岩石上,和尚未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我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第一次任由这种名为"悲伤"的情绪席卷全身。
“…奥洛。”
艾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没有抬头,但听见他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这是安全距离,足够他在我突然暴起时逃跑。
“路飞…没事了。”艾斯的声音很轻,“萨博带他去找达旦了。”
我低着头,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异变后的刺痛感。月光下,指甲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金属光泽。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艾斯的语气里带着试探,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厌恶。我慢慢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我颈后的烙印,眉头紧锁。
“PX-0,”我的声音像生了锈,“海军特殊人体兵器……代号…”
“谁问你这个了!”艾斯突然提高音量,吓了我一跳,“我是问…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太简单又太复杂。我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又看看悬崖下漆黑的海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尚未干涸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岩石上。
艾斯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凑近:“你…在哭?”
“不知道。”我诚实地说,“以前…没有过。”
艾斯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犹豫了一会,突然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近得能闻到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听着,”他盯着远处的海平面,“我不是…不是害怕你。”
我转头看他,月光下艾斯的侧脸紧绷着,雀斑像是散落的星屑。
“我是害怕…”他攥紧拳头,“那些海军会把你抓回去。”
海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我怔怔地看着艾斯,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愤怒。
“看到你那个样子…我才明白为什么你总说要当海军。”艾斯狠狠踢了块石子下悬崖,“他们把你变成这样的,对吧?那些混蛋…”
又一道温热的液体滑下脸颊。我抬手擦掉,却越擦越多。艾斯终于转过头,黑眼睛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我读不懂全部,但能确定的是——没有恐惧。
“笨蛋奥洛。”他突然伸手,粗鲁地抹掉我脸上的泪水,“哭什么哭,难看死了。”
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就像我每次揉他头发时一样。我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皮肤下跳动的脉搏,那么鲜活,那么温暖。
“艾斯…我…”
“闭嘴。”艾斯别过脸,耳尖通红,“萨博说了,家人就是要互相包庇。所以…所以就算你是什么PX-0,也是我的怪物哥哥。”
月光静静地笼罩着我们,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坐在悬崖边上,脚下是漆黑的大海。
我望着远处起伏的波浪,突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艾斯从身后掏出个东西扔给我——是路飞最珍视的草帽,我知道那是香克斯送的,上面还沾着血迹。
“那小子非要我带给你。”艾斯嘟囔着,“说什么'草帽可以代替我安慰奥洛哥'…白痴。”
我接过草帽,指尖拂过那个被海贼用刀划破的裂口。某种温暖的东西在胸口扩散,抵消了体内残留的金属寒意。
“回家吧。”艾斯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达旦肯定在发火了。”
我看着那只手——指甲圆润,指节分明,是纯粹的人类的手。而我自己的手,不久前还长着能撕裂钢铁的利爪。
但此刻,我选择相信。
当我把手放进艾斯掌心时,月光照在我们交握的手指上,一黑一白,却同样坚定有力。
达旦的骂声隐没在夜色里,四个伤痕累累的影子歪歪扭扭地叠在一起。我摸着脸上干涸的泪痕,意识到今晚发生了什么——PX-0,世界政府的完美兵器,在悬崖边上,因为害怕被弟弟讨厌而哭了。
这个认知本该令人沮丧,却莫名让我感到一丝解脱。
或许正如卡普所说,我早已不只是个兵器了。
小小的阁楼因为四个人而显得无比拥挤,艾斯依旧靠了过来,他拽住我的衣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别又被抓走了,笨蛋奥洛。”
山风卷着这句话,轻轻落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