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缇比江烬先一步来到董事办公室。
麦希文已经顺着他的专属通道离去了,他一手打造的企业在人工智能技术上领先全国,那些智能产品无论在行动上还是精神上,都能让他毫不费力地达到目的。
然而晚年的他,却对此感到厌倦,格外喜欢使唤自己风烛残年的躯体。于是他坚持自己摇着轮椅离去,聂非雨还没从他道出的秘辛中回过神,并不管他。
江烬踏入办公室时,只见周缇身着不算正式的格纹西装,安静立于一侧,聂非雨则专注修剪一大束鲜切玫瑰,闲逸得不像是在武装对抗中吃了亏的人。
江烬朝周缇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若无其事的神情和语气,让周缇倍感诧异。
“是误会,非雨。”江烬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他的背影。
“哦?”
江烬面无表情,汇报工作一样一股脑儿说完:“我知道你担心我,才派战机编队来护我,跟上次派去痕绿基岸的一样。但这次是我赌气,不肯跟神权解释,他们以为那是来挑衅的,才率先开火。还有昨晚神权封锁部分海域,是因为我在那里,不想被打扰。”
“你昨晚和随影在一起?”
“嗯。”
“去了哪里?”
“52号荒岛陵园。”
“大半夜去那里干什么?”聂非雨露出担忧的神情。
“散心。”
“散心,赌气……呵,”聂非雨笑了一声,“阿烬,因为我越过你,直接和爷爷商量婚期那件事儿,惹你生气了?”
“对,非雨。”他站起来,也不管有没有无理取闹的嫌疑,先发制人地来了一通批判,“还有,你对我的看管,太紧了,我喘不过气。你告诉我,你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对你不忠,还是质疑我独立做事的能力?
“你变了,非雨,你从前不这样,明明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却越来越来不尊重我、不信任我,是在对我做服从性测试么?我实在不敢想婚后……”
“没有的事儿,烬!都是我的错,是我弄巧成拙。”非雨放下剪子,去握江烬的手,江烬却像是触电般迅速躲开。
两人都愣了一下,聂非雨瞬间沉了脸色。
“你的手,很冷。”江烬别过视线,依然是余怒未消的表情,只是隐隐没了底气。
僵局中,周缇开口了:“侦查长,昨晚和您在绿树用餐的,也是随影将军吗?”
江烬神色微变,心道,周缇还挺会挖坑的。那晚,岑安虽然没在他面前露脸,但他的体型和随影差距蛮大的,如果此刻撒谎说成随影,周缇也许不会反驳,但和聂非雨独处时,就不一定了。
江烬心下一横,转身一脸错愕地看着周缇:“你说什么?我昨晚,什么时候去过绿树?”
周缇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昨晚,八点左右,你带了人在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共进晚餐,期间遇见了周缇和翁老,你跟他们说,那个人是你朋友。”聂非雨注视着他,缓缓说道,“哪个朋友?”
江烬满脸惊恐,不住地摇着头:“不,我不知道……我没有印象……快,查查监控和机器人的服务记录,或许可以……”
“你说的那些,都被抹去了,我请了顶尖的数字佣兵,也只能确定记录有被人为覆盖和抹除的痕迹,但无法恢复。”周缇看着他,“侦查长,绿树的监测系统可没那么好玩弄,那个人……是不是黑杰克?”
江烬愣愣地看着他,眼神从惊慌迷茫,变得沉静冰冷,“周代表,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一直以来,你似乎坚信我与他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和非雨之间的裂痕,就是这样形成的么?”
“别!您过度解读了,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周缇同样镇定地看着他。
事实上,江烬心中只有愉悦,不愧是岑安,思虑周全,绿树的监控都没跟他提,他就很有先见地出手了。在追踪监测技术日益变态的当下,隐私不被窥测、计算、泄露,对每个人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
周缇又道:“绿树的事,翁青可以作证。”
“谁不知道你和审判长穿一条裤子?”
“你!”
“行了,这里不是你俩的擂台。”聂非雨打断道。
“周代表,我的解释就是这样,既然双方都没有证据,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江烬往聂非雨身边靠,聂非雨顺势将他揽进怀里。
周缇见状,也不好再当灯泡,转身径直离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江烬立刻挣脱,目光汲汲地看着聂非雨:“我什么都不知道,非雨!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一定是被操控了,但我真的没有印象!”
“我没说不信你,烬。”聂非雨深深地看着他,“你说没去过,就没去过吧。”
江烬迟疑了一下,从聂非雨脸上窥不出任何内心想法。
“你为什么不告诉周缇,被我送进监狱的,并不是黑杰克?”
“不是你让我别参与这件事么?”聂非雨反问。
江烬顿了顿,“那项草案的真实意图,周缇应该跟你提过了吧?”
“我是刚刚才知道的,这项草案,原来有利于那只替罪羔羊。阿烬,你又想干什么呢?”聂非雨抚着他的发。
江烬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眼里似乎有更深的东西。江烬隐隐觉得,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件事上。
“我跟真正的黑杰克闹掰了,谈不妥。所以,我想通过这项草案的公布提醒他,我跟他之间玩完了。”
“哦,明白了。原来是你耍小性子,意气用事。”
“我深思熟虑过的。”江烬对他这充满宠溺味道的描述十分不满,聂非雨其实比他还要小两岁。“总之,黑杰克肯定会报复我的。莘讯的武装与其跟神权僵持,不如防防黑杰克。”
“你又要我保护你,又不让我看管你,到底想怎样?”聂非雨失笑道。
“后者吧。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江烬也笑。
聂非雨突然抱住他,隔着衣服抚摸他肩上的蝴蝶,“江烬,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才那样的。但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是么?”
江烬缓缓解开衬衫上的一颗口子,微微仰头,夜幕般幽沉美丽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按原定婚期。”
“……好。”聂非雨的目光落在江烬白皙若雪濯的颈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晃了神。
江烬又解下第二颗扣子。
聂非雨哑然失笑,伸手将江烬黑色的衬衫剥过肩膀,低头去吻他后肩的蝴蝶。
突然,聂非雨石化般定住了,身后尚未安置好的玫瑰,“哗”地散落一地。
等了半天,不见他的吻落下,江烬故作失望地推开他,收好衣服,蹲下身去捡玫瑰。
嫣红的玫瑰花苞,像一颗颗垂下来的小鸟脑袋。
他知道,聂非雨看见了他后颈的痕迹。指痕是昨晚岑安掐着他索吻时留的,就算说得过去,那两只齐整的齿痕,可没法儿自欺欺人。
而那正是他故意给聂非雨看的,早知道让岑安多咬几口。
聂非雨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人,一言不发,甚至在江烬蹲下去时,按住了他的脑袋,以防他看见他这副失了态的神情。
江烬不去想也知道聂非雨此刻的脸色。
“你昨晚,跟谁在一起?”聂非雨的声音因竭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我不是回答过了么?”
“随影?”
“对啊,从昨日傍晚到见你之前,”江烬站起来,整理好衣服,莞尔笑了,“我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