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沈明庭面色却也是带上不解：“什么？”

徐溪山语速有些快：“你是觉得局势这么混乱，我一个人进去拖后腿吗？”

听完这话，沈明庭皱眉，立刻反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涅槃”的帮助下，就近的蛇怪越围越多，徐溪山止住话头，道：“总之，给我来点符咒，我不可能一个人袖手旁观。”

沈明庭竟然态度也意外地很强硬，抬手击退一个趁乱袭击而来的怪物的同时，还能趁这间隙道：“不。”

“你到底是犯什么轴，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徐溪山借来的灵力消耗殆尽，这下真是穷途末路了，只能戒备地拿着刀，警惕地防备着。为了安全，他只得朝沈明庭那里更靠近几步。

两人越走越近，最终背靠背而立，彼此之间只留了几寸，这本是一个极为信任对方的依靠姿势，可两人的嘴却是得理不饶人，仿若把彼此越推越远，平日里话不多的沈明庭在争辩时竟然也没有徐溪山想象中的那么嘴笨。

“我给了你，可是你连你自己都护不好。”沈明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不给你。”

“哈？”徐溪山简直是要被气笑了，“这是什么理由？说白了，你觉得我没有自卫能力，就是嫌我没能力呗！”

“你......”沈明庭转过身，低头，正想抬起徐溪山的手臂说些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徐溪山面前白光一闪，映空挑飞一只差一点趁徐溪山不注意就要扑到他脸上的蛇怪，三沈明庭收回悬于徐溪山眼前的剑，道：“总之，你就一直跟着我身后，哪里都不要去。”

“沈明庭！”徐溪山大叫一声他的名字，“我是个四肢齐全的大男人，躲在你身后算什么本事，人家都在做事情，就我一个人要靠着你，你自己听听哪里合适？”

“这，这跟你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沈明庭平日里没什么大变化的脸现在挂上难得一见的迷惑不解，他紧蹙眉头，由于打斗的缘故，发带与发丝都微微凌乱，倒是凸显出几分难得的鲜活少年气，此刻他直愣愣地盯着徐溪山，隐忍半晌，又道：“为什么靠着我就不合适？”

“我是你的跟班吗？还是你的宠物，得一直靠你保护我？”徐溪山抱起双臂，道，“我不是你的谁，沈明庭，我有手有脚，人也站在这儿了，什么都不做就在旁边干瞪眼，你觉得我良心过得去吗？”

说完，徐溪山又道：“算了，你不给我借我去找其他人，这地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那玩意儿。”

他环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此时尚且安全的乔氏下属，正要往那疾行而去，沈明庭突然开口道：“你的所谓‘做什么’，就是一直不停受伤吗？”

“什么？”徐溪山顿住脚步，“什么叫一直。我救人，被突袭，难道在你眼里看起来是故意的吗？是犯蠢吗？”

这回沈明庭答得很快，道：“......不是那个意思，是我......”

“你什么？”

话音刚落，沈明庭再不说话，只是攥紧他的手腕，拖着徐溪山前进几步，他挽出几个剑花，沿路上的蛇怪顿时节节败退，硬生生让出一条可供两人依次而行的道路。

沈明庭手劲很大，徐溪山吃痛一声，用力甩了甩：“你发什么神经！”

他被死死地拉住手腕，拖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徐溪山站在沈明庭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以剑尖为引，画地为牢，一道结界瞬间在这个小角落里平地而起，连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

沈明庭随即从袖中掏出一瓶药，快速地滴在徐溪山手上，又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饶是徐溪山再迟钝，也懂了这是在干什么。

他很是不可置信地问：“沈明庭，你居然敢把我关起来？！”

沈明庭头也没抬，还在系结，道：“这不是把你关起来。”

“你先稍作休息，这药的作用很快，等大致把血止住了，我再把它撤了。”沈明庭低着头，又微微抬起，轻轻瞥他一眼，道，“毕竟是伤口，你多在意你自己一点吧。”

“这不就是把我关起来吗？都是关了，关监狱和关山洞有啥区别？”徐溪山猛地抽回手，沈明庭的手还没来及收回，僵在半空，半晌，又缓缓放下。

徐溪山还在说：“大哥，好人坏人好妖坏妖全看着我在这儿端坐，这是在干什么？微服私访还是垂帘听政？我觉得你们沈家的人真的都特浮夸，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徐溪山。”沈明庭抿了抿嘴，叫出他的名字。

“你能不能闭嘴。”

徐溪山愣住了。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魔力了，徐溪山脑海之中本来有千百句话想倾吐而出，讲理的不讲理的，好听的不好听的，但在沈明庭蹙着眉头，冷着脸对他说出这句话后，都统统消失了。

他不是没被人用“闭嘴”命令过，以往那些人说了，徐溪山都不听，反而回嘴得更凶，但此时沈明庭说出口，他便真的噤声了。

见徐溪山似乎终于安静下来，沈明庭方才缓缓舒了口气，道：“一会儿我就来，你先调息一下。”

末了，他思索片刻，又道：“在结界里，他们不会看见你的，你......不会丢人。”

说罢，他又用符咒加固了一下边界，便快步走出去了。

徐溪山从战场中被分隔开，彻底成为一个局外人。

其实他本没有灵力，加入战场，也只是能帮一些收效甚微的小忙，根本算不得做出什么贡献，某种意义上，沈明庭说得对，不仅如此，他还又给自己添了一道新伤。

徐溪山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天起，他时常便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自居。

他无意参与和更多人的交流，但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直在推着他走，逼着他以身入局，除了在回春医馆的一切是他自己选择的以外，几乎所有选择，他都是被逼着做的。

徐溪山不喜欢宏大的叙事，更是无意当拯救世界的英雄，来到这里，也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可当他真正看到有血有肉的人类变为一摊死肉，看到有人的脖颈悬于利刃之下，他的本能驱使着他的动作，他是个人，他无法无动于衷。

所以尽管是没有什么能力，借也要借来，只为问心无愧——收效甚微，好过袖手旁观。

只是他本以为沈明庭会懂。

雨夜无意间交缠的目光，雪夜里彼此异口同声说出口的答案，还有平日大大小小的交谈，徐溪山觉得，尽管曾经有过不愉快的龃龉，但沈明庭大概是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很难得的能与自己同频率而行的人，也是徐溪山想一起前行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在他刚刚说出的那个“闭嘴”之后，如水中倒映的亭台楼阁一般，风一吹，便快速地动摇起来。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两个字，徐溪山也对别人说过，但他莫名就觉得，为什么沈明庭要对自己这么说呢？

那一刻，心头取而代之的，是比茫然更先涌上的难过。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因为这句话产生如此大的心理波动？这甚至让他有一种可怕的念头：其他人怎么说都可以，就沈明庭不行。

但怎么能这么想，为什么要这么想？这实在是不对劲。

徐溪山平日里转得飞快的脑子，现在是一团浆糊。

他的头又开始发晕了。

徐溪山背靠石壁，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把脑子里的脑浆放平了。

就是这么宁静的一小会儿，徐溪山终于厘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本被茫然填充的脸上切换成愤愤不平，抓耳挠腮一阵，终于从鼻腔喷出一口火气。

这分明是沈明庭出言不逊，可为什么要自己在这伤悲春秋！还要把自己和沈明庭之前的所有回忆如走马灯一般闪回一遍！

徐溪山猝然睁开眼。

他向来既来之则安之，为何要一直因为那句话而反刍？错的又不是自己。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责怪他人。

徐溪山慢慢站直身子，抱起手臂。

结界之外，战况十分焦灼。

徐溪山已经困过一轮，按照估算，他们至少已经来到这洞里快五个小时了，但此刻仍没有分出胜负，反而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群乔氏的人不知道吃什么长的，一个二个不吃不喝这么久，动作却未见丝毫滞涩，身姿灵敏，将那面前的蛇怪打得落花流水。

易远山与乔骁仍然在缠斗，动作快到让人无法看清，徐溪山的眼神再次不受控地瞥到了离他们不远的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动作行云流水，以一敌五，实在是优越，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暗暗对自己唾弃几声，硬生生地移开目光。

恰在此时，结界突然闪动两下。

徐溪山立刻站起身来，以为是这倒霉玩意儿时间到了，下意识地去看沈明庭的身影，以为他要给自己解开限制了。

可就在他慢慢靠近结界边缘时，那方的地面上突然拱起了一个小土堆，泥土慢慢四散开来，缓缓露出地底之下的真容——

徐溪山只来得及看一眼，微微抬头，就看见沈明庭神色很是紧张，飞快地朝自己飞奔而来——

“徐溪山！离那东西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