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见自己熟悉的脸,渐渐都有些下不去手,原本还略有优势的战场情况正在慢慢颠倒。
那位刚刚才喊出“师姐”的下属,只是一愣神,就瞬间被钻了空子,被蛇怪狠狠地咬住身躯,极快地被拖入洞穴深处。
一声绝望的嚎叫响彻洞内,地上添上几道曲折新鲜的血痕,腥气扑鼻。
亲眼目睹同类的惨死绝对是眼下最大的冲击。原本还愣神犹豫的人们似是终于被这凄厉的声音嚎醒,一个个哆嗦着开始有所动作。
“小容......对、对不起。”方才那为下属绝望道,“你、你活着,我就要死了!”
说罢,他皱着眉头,一剑刺中那蛇怪的要害,将它狠狠钉死在地上。
当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时,谁还管你是不是老熟人,更何况是早已没有人智的怪物。能带出门来的下属自然都是人中龙凤,此刻有了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众人便纷纷效仿,闭着眼睛,咬紧牙关,提剑就上。瞬时,一阵阵冷刃绞进肉/体的声音混着蛇怪的厉声嘶吼萦于洞内,血液狂飙。
蛇怪的攻击方式十分单一,逐渐败退,方才还将颓的局势终于被逆转。易远山刚被乔骁击退数步,此刻看召出的妖群隐隐有溃败之势,表情更显阴森。
他运气飞退几米,远离激战中心。这个距离,刚好够徐溪山看清他的动作。
易远山一挥手,瞬间拉来几个蛇怪作抵挡,挡下乔骁的数道飞镖攻击,蛇怪的血飞溅在他脸上,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从袖中掏出一物,向上一抛——
不待徐溪山看清那是何物,那东西就在空中瞬间爆发出了极强的光晕,整个昏暗的山洞顿时亮如白昼,徐溪山本能地捂住眼睛,稍缓一会儿后,透过手指的缝隙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呆在原地。
刚刚所有被砍头、钉死、折断的蛇怪,所有的断掉的躯干和伤口竟然在慢慢愈合,徐溪山亲眼看见一条已经被砍断的蛇尾在地板上跳动几下,随后自然地找到前半身,缓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这是什么东西?”徐溪山惊道,“这些怪物又起死回生了!”
那东西还在发出极其刺眼的光晕,恍若在盛夏直视午后的太阳,只看一眼,眼前就会陷入长久的黑暗,人类的眼睛完全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光线,方才还与蛇怪混战成一团的人们都只得被迫站在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狐族护于人类身前,却也是被光刺激得寸步难行。
所有人都被迫“等待”着那群蛇怪的恢复,一点攻击都使不出来。
就在徐溪山闭着眼睛,慢慢往后退,想找个尽量安全一点的角落等这阵光芒过去之时,他的手臂突然被一个人紧紧攥住了。
正是他方才受伤的那只手,此刻隔着衣物,徐溪山感觉不出来是谁,只感觉攥得十分紧,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力量。
“沈明庭?”徐溪山试探一喊。
来人似是一顿,随即手快速地逐渐往上移,摸到了徐溪山被缠起的伤口。
就在下一秒,那块被临时充当绷带的布料被撕扯下来,徐溪山只觉一阵极其熟悉的刺痛再次袭来。
不对,这样对他的,怎么可能是沈明庭!
徐溪山猛然睁开双眼,却只见易远山的那张老脸近在咫尺,手中还拿着他很是熟悉的物件,正扎在他的伤口之上。
徐溪山终于知道这疼痛中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这人竟是在抽自己的护髓之血!
二人面面相觑,徐溪山狠狠把手抽回来,随即反应极快地一拳打上易远山的下巴。
这一招属实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易远山双手不得空,措手不及,硬生生吃下这徐溪山用尽全力的一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仰着头连退数步。
他方才站定,又是一道剑气闪来——是沈明庭闻声而来,闭着眼睛,精准地邪朝易远山袭去。
吃了一堑的易远山这回终于长了一智,他将身一侧,堪堪躲过,狼狈地站定之后,猝然啐出一口血沫。
这一吐他便愣住了,地上那摊血迹之中,还有一颗牙齿。
徐溪山也是一怔,没有想到自己方才那一拳力气竟然这么大,把人牙齿都打下来了。
易远山极其阴毒又愤恨地盯着二人,恶声道:“你居然还能说话。”
不知为何,那物件的光芒终于减弱一些,徐溪山现在眼睛还是有些刺痛,但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了。徐溪山半睁着眼,道:“我为什么不能说话?”
这对话开启得实在突兀,徐溪山略一思考,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可置信道:“你当初......难道还给我下了哑药?”
易远山没有否认,但那皱巴巴的脸上的神情却是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是易远山知道这卖人替嫁的事情不正当,又无法杀人灭口,那么除了尸体,还有谁最会保守秘密?自然是哑巴。
想通这一切,徐溪山顿时怒火中烧,口里都要喷出火来,易远山却还来火上浇油:“不过就算你没当成哑巴,也马上就要做尸体了。”
就算此刻态势狼狈,但易远山还是轻轻一笑,脸上血迹未干,十足诡异:“你若是一直在沈府好好待着,我说不定会放你一马。可如今你自己带着你那一身血送上门来,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徐溪山怒极,耐心告罄,抬手便朝易远山扔出一纸符咒,混随着沈明庭的剑气一起飞过去,但易远山却是快速捏出结界抵挡住,取了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回到了那物件旁边。
徐溪山这才看清,那是一个酷似莲花的透明器皿,莲花正中央的部分是中空,能看见一个水滴状的物体正倒悬于其中。易远山将血滴入那物体之上,红色的血与白色的器皿交织,就像雪山融化出汩汩的血水。
血液落于莲花底部的一瞬间,随即从上而下,慢慢被染红,尺寸也膨胀数倍,原本通体洁净的莲花瞬间焕发出诡异的暗红色光芒,映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晦涩不明的、如猩红绸缎一般的流水光影。
“拦住他!”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公子裘突然大叫道,“那是涅槃!能复活世间任何物体的法器!还能吸食人的气力,增进那些人不人蛇不蛇的东西的力量,你们要是等他做完,那可就真打不过了!”
一直在另一边战场的祝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旁,眉头紧皱,表情分外凝重:“......这东西怎么会在他手上!”
徐溪山已经话到嘴边的那句“什么意思”终极还是没说出口,因为那头的乔骁已经提伞而上,瞬间又与易远山打作一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碍于这么一干扰,底下蛇怪的恢复速度变慢许多。瞧准时机,徐溪山赶紧跑过去,把符咒噼里啪啦一阵扔,直打得那些蛇怪惊叫连连,不敢近他们身。
瞧见几个蛇怪一直虎视眈眈,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徐溪山往怀里一摸,还想扔几张,手却只能在空空如也的口袋里摸了又摸,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扔得太“大方”,全没了。
“沈明庭!你再给我来点符咒!”他边喊边朝沈明庭跑去,二人离得不远,可以说沈明庭一直站在他身后,他一转身,在看清沈明庭的动作时,微微有点愣神。
在徐溪山的眼里,沈明庭很多时候都沉稳得不像一个还没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使得一手实质与形式均为上乘的优秀剑术,好像什么都很厉害。只是偶尔在生活和人际上的一些笨拙时刻,才能看出他也有稍显鲜活与不擅长的一面。
他绝对不会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但此时此刻,他本该完美无比的一招一式,竟是破天荒的带有些明显的泄愤与不稳之意。
应是知道这群蛇怪是由人变的,他的攻击收了势,并未击中要害,但以前干脆利落的一剑就能解决的问题,沈明庭此刻却像是有些故意般地藕断丝连。
徐溪山的脚步犹豫了一下。
在这山洞之内,沈明庭虽说也是与他时常在一起,但他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话却格外地少,连表情都较平常冷淡许多,虽然也是有问必答,但徐溪山能感觉得出来,他仿佛是又回到了曾经生人勿近熟人更是远离十万八千里的冰块刺猬状态。
难道沈明庭是在生气?
可是不对啊,谁惹他了?这山洞里就没看见他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过话啊?
还是这易远山太可恨,沈明庭嫉恶如仇,一不顺心把他们全砍了?
徐溪山越想越觉得荒谬,但如此紧要的关头,他也来不及再多想,只得等沈明庭甫一解决完就近的蛇怪,一把扑上去,扯住他的袖子,焦急道:“快!再给我点符咒,灵力也行!”
谁料往常对他这方面要求总是有求必应的沈明庭此刻却反握住他的手腕,面色很是严肃,斟酌片刻,道:“你不要拿了。”
徐溪山一愣:“什么?没有了吗?没有的话来点灵力也行……”
沈明庭却又将他已经伸出来的手扣紧了,重复道:“你不要去。”
徐溪山本来就不解,沈明庭接下来的话更是迎面泼了他一盆冷水:“你去了,很多事情不受你控制,你还……”
他话没说完,但徐溪山已经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他已经自动补全了沈明庭的言外之意。
徐溪山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面上冷下来,道:“这种时候你说这种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