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打量被人发现，还被人提出来当面问，徐溪山夹菜的手一顿，尴尬道：“应该是没有的。”
乔骁正想再说点什么，沈明庭突然放下筷子，转过身去，淡淡道：“乔大人，幸会。”
此刻二人相对而立，乔骁微微仰头，眼神充满了疑惑，半响，嘴角挂上一抹微笑：“原来是沈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了。”
沈明庭轻轻点头，乔骁又道：“四年前一别，沈公子真是变了许多。”
“时过境迁，沈大人也愈加成熟了。”沈明庭的回答十分简洁，似是不想再与她有过多的对话，但乔骁像是没注意到沈明庭淡漠的疏远，道：“说起来，沈公子的婚礼我未能代表家族去参加，实属遗憾。”
徐溪山：？
那场婚礼根本不能叫婚礼，礼仪没有宾客没有，根本不符合大家族的作风，怕是知道见不得人。乔骁身为一方家主，也未必不知，但此刻提起，倒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沈明庭尚未答话，乔骁又笑道：“沈公子，建康离蜀中路途遥远，你这次一个人出来，怕不是留佳人独守空闺？什么时候能把沈夫人带来府上作客？益州好山好水好风景，必能叫两位流连忘返。”
沈明庭冷冷道：“不必了。乔大人，请回吧。”
这话已是赶客了，乔骁便也没有多逗留，只收回笑，板着一张脸孔转身离去。
二人这片小天地终于安静下来，徐溪山小声道：“沈明庭？”
“嗯？”
“你们家和这个乔氏，有什么渊源吗？”徐溪山把身子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当然，如果不方便说也就算了。”
沈明庭扔出一张隔音符，瞬间布下一方结界，然后道：“没有不方便。”
他看一眼徐溪山，继续道：“益州乔氏，与现下所有的捉妖世家，都可以说是不对付。”
徐溪山来了兴致：“怎么说。”
“乔氏擅暗器，行事诡谲。常人捉妖，都讲求快刀斩乱麻，不愿与妖物多加纠缠，但乔氏则不同，他们秉持的是......”沈明庭一顿，“虐杀。”
徐溪山以为自己听错了：“虐、虐杀？杀了还不够，还得虐/尸？”
“不仅是虐/尸，而是在妖物尚且存活的时候，就百般折磨。”
徐溪山倒吸一口凉气，摸摸下巴：“所以，其实他们家跟现在那些人谈不拢，主要是因为理念不合，觉得乔家太残忍？”
沈明庭话锋一转：“以前是。”
沈明庭这如同讲《西厢记》时一般的停顿又出现了，徐溪山啧一声，感觉心里似乎有猫爪在挠，催道：“什么叫以前是。”
沈明庭眼里似有笑意闪过：“上任乔氏家主奉行对所有妖物除了进行捉拿以外，还要进行惩戒，而乔骁的理念反而与现下其他世家的想法趋同。同时乔骁格外擅毒，除暗器以外，奉行以毒为刃，斩百妖。传言两人产生了很大的隔阂，上任家主便一直不愿传位于乔骁。”
“就在众人都以为上任家主还会一拖再拖时，他突然宣布退位。”
“这有什么问题？”徐溪山问，“时间间隔太短？”
沈明庭摇摇头：“乔骁继任的第二天，上任家主突然暴毙身亡。”
徐溪山问：“啊？这么突然，怎么死的，时间线就这么巧？肯定有蹊跷。”
“乔氏对外宣称是猝死，但流言四起，所有人都怀疑是乔骁下毒。可仵作进行验尸后，没有找到任何毒药的痕迹，于是讨伐她的那波人也只能作罢，乔骁便坐稳了家主的位置。”
“既然查出来与她无关，而且她的捉妖的理念跟你们差不多，为什么还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徐溪山吃了口菜，继续问。
沈明庭顿了一下：“因为传言她不仅用对内宣扬用毒捉妖，还宣扬，以毒治人。”
“自乔骁这一辈后，他们不仅接捉妖的委派，还接寻仇的委派，对所有得罪过他们的人睚眦必报，看其毒发身亡，这种残害同族的作法，不为当今世家所容。”
徐溪山道：“原来是黑白通吃。”
沈明庭道：“不过，传言只是传言，没有人真正目睹过他们杀人。”
“那世家这么不喜欢他们。”徐溪山看向沈明庭，“你好像也看不太惯。”
沈明庭否认：“我不讨厌他们，在看到真正的证据之前，这些东西也只是空穴来风罢了。”
徐溪山“嘿”一声：“那你刚刚看起来好像和他们很不对付的样子，我说你去打个招呼，你还说‘最好是不要’。”
沈明庭放下筷子，仰起头去，喝了口茶水，这个角度徐溪山看不见他的面色，只看沈明庭面色如常，道：“那你想与她说话吗？”
徐溪山一噎，回想起乔骁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虽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但是经由乔骁说出来，就显得充满了挑衅，包括后面对沈明庭说的那一大堆，徐溪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平心而论，自己对这个刚有一面之缘的人没什么意见，但如果早知道对方说话那么夹枪带帮，徐溪山是不会说出让沈明庭去“打个招呼”这样的话的，他觉得沈明庭肯定说不过人家，不过没想到沈明庭是直接不想说。
想起刚刚沈明庭的反应，徐溪山笑了一下：“我不会。”
“不过你拦住我，是因为早知道她说话不好听，所以不想让我去受气啊？”徐溪山哈哈一笑，看沈明庭又喝了一口茶，“真假的，沈明庭，你这么贴心！”
沈明庭看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方才一直在外面的祝仁此时回来了，徐溪山只看他一眼，就震惊道：“你怎么了？”
祝仁方才还意气风发的脸此时充满了疲惫，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虽然容貌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整个人仿佛被抽了真空，一脸虚脱。
祝仁摆手：“一些烦心事，别担心，没问题。”
“捉妖的事情吗？”徐溪山递给他一双筷子，“说出来听听呗，反正我们都是要一起去的。”
“不是，别担心。”祝仁摆摆手，饶是徐溪山再怎么问，他也不愿意再说了。
入夜，三人一起朝房间走去，三个人，两间房，怎么分配？祝仁先开口：“我房间里如果有其他人，我会睡不着，抱歉，所以可能得辛苦你们俩挤一挤。”
“行啊，我......”徐溪山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那句“我们一起睡过好多次”给说出口，因为这句话实在太有歧义，他接着道，“总之，我没问题。”
说完，他偷偷瞥一眼沈明庭，后者快速地移开眼睛，看向祝仁：“可以。”
时隔几月，徐溪山和沈明庭再次躺在了同一张床上，这次与之前在沈府的日子还略有区别，二人盖着一床被子，相背而卧。
徐溪山闭着眼睛，努力想要入睡，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再大的噪音都能睡着，可是今晚，他却破天荒的有些失眠。
鼻尖传来沈明庭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点苦涩味道的清香，徐溪山安静地嗅着，他轻轻翻过身，看向沈明庭的背影。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沈明庭的声音就传来：“睡不着？”
徐溪山一惊：“你还没睡？”
被子里传来一阵摩挲声，沈明庭也转过了身，两双眼睛在黑夜之中对上视线。
徐溪山莫名地紧张了一下，随后小声道：“你还没睡啊？”
沈明庭答：“你睡不着吗？”
由于环境太过静谧，两人都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声音，沈明庭的声音在如此的环境下显得更为低沉磁性，徐溪山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你......似乎很少失眠的。”一阵沉默后，沈明庭先开口。
徐溪山：“啊？是吗，你怎么知道。”
沈明庭似乎斟酌了一下：“因为你每次都比我早睡熟。”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前以前的事，徐溪山抿了抿嘴，道：“那，我没有打呼噜吧？没吵到你吧？”
黑暗之中，沈明庭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这笑太稍纵即逝，徐溪山没来得及捕捉上，沈明庭轻轻道：“没有，你很安静的。”
徐溪山“哦”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失眠，就是感觉心里像有猫在抓一样，按理说，我也不认床啊。”
又是一阵沉默，半响，就在徐溪山以为沈明庭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道：“那......是因为我吗？”
徐溪山一愣：“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语毕，他又想到，沈明庭不会是觉得自己太吵或是睡相不佳，给徐溪山干扰到了？
于是他连忙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不是因为你。”
就算看不清沈明庭此刻的表情，徐溪山也从他说完那句话后的安静之中，微妙地捕捉到了沈明庭的不高兴。
“但我......”沈明庭没说完，又把身体转了回去，语气似乎有点闷闷的，道，“睡吧。”
末了，他补上一句：“晚安。”
徐溪山没想到这睡前话题会结束得这么快，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沈明庭情绪不高，但见对方已经睡熟的样子，想说的话又凝在嘴边，最后只能看着沈明庭的背影，轻声回应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