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步行至门前,徐溪山右手握刀,左手轻轻摸上门闩,他与沈明庭对上眼神,后者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徐溪山深吸一口气,“啪”一声,一鼓作气将门推开。
与此同时,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声铮鸣,映空立即出鞘,白光极快地从徐溪山眼前划过,横亘在来者的脖颈之上,悬停。
沈明庭没有把剑劈下去,徐溪山有些错愕地转头,看清了门外的来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一阵潮气之中,医馆门外站了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头戴斗笠,几根湿发贴于脸侧,紧挨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这位公子,在下只是想暂借宝地避雨片刻,这样......不合适吧?”来人微微后仰脖子,远离了剑锋几寸。
沈明庭没有回答他的话,剑尖随他而动,对那人的咽喉紧追不舍,片刻,他冷冷道:“报上名来。”
“唐格。”那人老实回答道。
“只是避雨的话,为什么要那样敲门,一言不发?”徐溪山还将手放置于门上,如果这个人想要强行冲撞进来,他随时候着把门狠狠地拍在他脸上。
唐格叹了口气道:“着急啊,雨越下越大了。我刚好从山上下来,山脚下的这条街就你们一家铺子,总不能找棵树躲吧,我看好像是要下雷雨呢。”
似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雨声渐渐变大,更密集的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微风飘进屋檐之下,医馆门口的地上很快积起了一滩积水。
沈明庭和徐溪山均是未动,唐格站在水中,眼神慢慢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好半响,无奈道:“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进来躲雨,我也不是修仙之人,没有武器,更不是妖怪,不然我的妖气是遮不住的。”说罢,他双手把浑身上下每个口袋翻了个遍,又把双手平摊开置于二者眼前,很无辜地说:“看吧,真的什么都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感觉一下。”
沈明庭目光慢慢移动,在唐格身上和身后扫了一圈,接着,他慢慢放下了映空,将剑入鞘。
唐格顿时喜笑颜开:“这就对了,谢谢这位俊小哥。”
徐溪山诧异地看向沈明庭,却没有说话。不知怎的,他莫名感觉到,这个时候,最好是一句话都不要问。
卢杏一直在他们背后看着这一切,眼见三人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无踪,虽然他此刻还有些茫然,但既然徐溪山和沈明庭都没说什么就把那人放进来了,他也默默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原位。
“门,关好了?”三人都在转身往屋内走去时,走在中间的沈明庭回头问徐溪山。
徐溪山点点头道:“嗯。”
沈明庭道:“好。”
少顷,三人很快落座,唐格把斗笠摘下,呼了口气,问:“请问,有毛巾或者手帕之类的东西吗?我想擦擦水,太湿了,衣服黏在身上真难受。”
卢杏从柜子里摸出一个手帕塞给他,唐格道了谢,笑容满面地接过。
四人静默无言,徐溪山先开口问唐格:“你是本地人?”
唐格道:“不是,一介散修,游历至此。”
说罢,他话锋一转,面向沈明庭道:“话说回来,我还是因为沈公子才来到建康的呢。”
沈明庭抬眼看他,唐格继续道:“毕竟,天下谁人不识少年天才沈公子的名讳。”
“你如何能认得我?”沈明庭反问。
唐格把玩着手上的帕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沈公子那张脸,就算是被蒙住半张,也是叫人印象深刻啊再者,那把剑,修炼之人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吧。”
沈明庭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茶水。
唐格却似乎并没有被沈明庭的冷漠吓退,仍是挂着笑:“沈公子,说起来你们建康沈氏,不愧是南方第一的派系,前些日子,我在姑苏偶遇沈小公子,风采绝伦,真真是逐渐要赶上当年的你了呢。”
唐格继续道:“哎,真想看两位少年天才同台竞技的样子,不知谁会更胜一筹呢?是养精蓄锐的哥哥,还是初露锋芒的弟弟呢?”
徐溪山抿着嘴,在一旁默默听着,虽然不知唐格口中的弟弟具体是谁,但他听得出来,这话听起来恭维,却有些明褒暗贬的意思,配合着唐格末尾上扬的语调,进了人耳朵就让人莫名不舒服。
他看向沈明庭,后者似乎也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表情一改平常的淡漠,此时正是微蹙眉头。
卢杏有些迟钝,但他的感觉让他察觉到氛围不太对,于是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唐公子,我给你倒杯水吧。”
“这位公子,你人太好啦,可真是谢谢你了。”唐格眯着眼睛笑道。
卢杏很快端了一碗水过来,道:“唐公子,更多杯子都放在后院了,现在天井积水过不去,只能先用碗凑合了一下了。”
“没关系的。”唐格双手接过,将黄色的碗放于桌面,随即微微埋头,整张脸都置于水面之上,好奇地打量着什么,“这碗底的花纹可真别致。”
徐溪山坐在他旁边,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刹那之间,他瞳孔紧缩。
他僵硬了几秒,随即微微向上移转目光,在半空中与沈明庭对视。
沈明庭一改刚才的表情,面色又恢复了徐溪山熟悉的平静。
尽管没有说话,但他似乎隔空看懂了自己的疑问,随即极轻、极轻地点了下头,尽管幅度微小,但还是成功地被一直盯着他的徐溪山捕捉到了。
喝完一口水,唐格忽然转了个方向,笑眯眯地问徐溪山:“这位公子,你觉得呢?”
“什么?”徐溪山立刻收回目光,思绪回转。
“你不想看这对兄弟切磋身手吗?”
徐溪山笑了一下,回了他两个字:“不想。”
唐格似乎饶有兴趣:“噢?为何?这是好多人都想见到的场景呢。”
“因为如果我回答了‘想’,你还又要说什么花言巧语,来迷惑我们的心智呢?”
唐格的脸色忽然一变,下一秒,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掉在了地上。
沈明庭持剑而立,而刚刚还在他身边的唐格已经在一刹那一蹦三尺远,如果不是他反应极快,刚刚被砍下来的就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脑袋。
本该拥有的血溅当场的场面并未出现,相反,唐格的断臂之处只是冒出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那只断手安静地躺在地上,瞬间化成了一滩黑水。
这非人的反应将卢杏钉在了原地,他嘴巴长得大大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这是?这是什么?”
徐溪山快速跑过,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较为安全的一侧,道:“捉妖现场。”
另一边,唐格沈明庭相对而立,那张充满笑意的脸此刻就像地狱里来的罗刹,俊美的年轻男人的脸就像蜡油一样融化,露出了底下一层坑坑洼洼、遍布黑斑的脸。
“沈明庭!”唐格此刻的声音也变了,“你竟敢砍断我一只手!”
“你再来一次,我会直接砍掉你的脑袋,废掉你的妖丹。”沈明庭将剑一挑,直直地朝他刺去。
“一个废物,还敢跟我斗。”唐格正面迎上,仅剩的手臂抬起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剑锋,沈明庭足尖一蹬,借势朝空中跃起,握住剑柄的手旋即一松,运气,隔空将剑超前一推,映空直朝唐格面中刺去。与此同时,他在空中微侧身体,脚尖横冲唐格的脑袋,让他的脖颈刚好暴露于剑锋之下。
这一击,正是要给他项上人头横刀切断!
眼见避无可避,唐格在顷刻之间消散了人形,映空划过一团雾气,下一秒,便又自动回旋,准确无误地落于沈明庭手上。
那团雾气越过沈明庭,换了目标,直冲角落里的徐、卢二人袭来。
沈明庭神色一凝,映空也朝这边飞速而来。
但还是太迟,部分黑雾已经化成了一只实型的手,堪堪要抓住徐溪山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钝刀割肉之声响彻屋内,随即而来的,是唐格的惨叫。
徐溪山双手颤抖地拿着一把大砍刀,还维持着刚刚的御敌姿势,躺在他脚边的,是唐格的另一只手。
刚刚生死关头,全靠肾上激素救了他一命,让他眼疾手快地挥出了这把砍刀,如果稍微慢一点,按照这种妖怪的能力,现在地上滚的就是徐溪山的脑袋。
说真的,这种砍人的实在是太难受了。尽管知道自己面对的人是个妖怪,但这砍击效果如有实质,徐溪山咽下反胃的欲望,咬紧下唇,祈祷这股感觉赶紧过去。
卢杏还处在蒙圈状态,整个人的面色都发白了,但他看到那根咕噜咕噜滚到自己脚边的断臂时,还是没忍住,抬脚往旁边踢了一下。
那团黑雾语气是出离愤怒,他歇斯底里地狂吼道:“你们!你们竟然敢断我双臂!还敢用脚踢!”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突然变大,震耳欲聋,紧接着,那团黑雾开始开始飞速旋转,一阵强风袭来,医馆内的物品开始四处倾倒,似乎连房梁都被吹得隐隐作响,那架势荒原上的龙卷风,蕴含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徐溪山咽了下喉咙,突然,他的手被紧紧攥住,他猛地一回头,是沈明庭拉住了他的手。
“走!”沈明庭发出了一声不容置喙的命令,徐溪山立刻站起身来,慌乱之际,徐溪山没忘记牵上卢杏,三个人就这样拉着手快速朝门外跑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狂风暴雨扑面而来,徐溪山瞬间睁不开眼睛。
他强撑着张开嘴巴,忽略灌进嘴里的雨水,奔跑之际问沈明庭:“我们要去哪儿?不跟他打了?他刚刚是怎么回事?”
在如此巨大的雨幕之中,沈明庭的声音听起来却并不微弱,他侧头回答道:“他在化形,很快就会追过来,我们得找个宽敞的地方,避开民宅。”
听见这个答案,徐溪山愣了一下。
化形?什么意思?那妖怪还有二阶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