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坦白

等她们边走边聊着今天的彩排，快要走到宿舍的时候，天意和小庄提起了孙铎。小庄听到那个名字，站定不动了，她看了看天意，似是有些沮丧地垂了头。

“我把他拉黑了。他……他总是背着晓昭找我，烦死了。”

“他做什么了？”天意闻言忽地偏头下去，想要看清小庄的眼神。

于是小庄抬头，没有太大变化的神色让天意安心一点，“也没什么，就是说些过界的话。我跟他提晓昭，他就闭嘴了。但是转头又来找我。”

她们继续走。路边的树都变得光秃秃了，路灯的光直白地打下来，和寒冷的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却又不容人忽视。

“怎么办呀小愉，晓昭对我很好，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但是我有点害怕。”

你胆子很小。天意没说出口。小庄的脸颊埋在毛绒绒的衣领里，嘴角习惯性地上翘着，但天意看不到笑意。

“对我来说，她是仅次于你的朋友，很珍贵。”

“嗯。”

“我该告诉她吗？”

“如果她生你的气，就说明你们不该做朋友。”

于是在第二天，小庄就约了章晓昭到学校南门外面的咖啡馆。晓昭爱喝那里的白热巧克力。

小庄点了热美式，不加糖。

“你又喝美式啊，”两个漂亮的杯子放在她们面前的玻璃桌面上，晓昭皱了皱鼻子，像是在驱赶那个味道，“中药一样，你怎么喝得下？”说完捧起自己那杯，深深地喝了一大口，露出享受的表情。

“你今天应该要排练吧？约我出来有事？”她看着小庄，指尖在手里的杯壁上缓缓敲打。

“晓昭，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她抑制着七上八下不安的心，看着章晓昭直白的眼睛，想自己的声音应该没有像自己的心跳一样乱糟糟，“孙铎他最近总是找我。”

晓昭疑惑，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拿起手机解锁，“他找你干什么？”

“他可能……”

“他喜欢你？”晓昭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抬头看看小庄，再低头看看手机。

“可能是吧。”

“你喜欢他吗？不吧。”她就这样自己一问一答。等小庄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章晓昭把手机递过去，“删啦，我跟他说了别去烦你。”随后笑着朝小庄抛了个媚眼。

小庄没在她的脸上看到自己预想过的伤心、失落或是气愤什么的，倒是得意多一点——坦荡明朗的得意。

“好。”小庄这才真心地笑出来，窗外的街道上有点热闹，人们都裹得厚厚的，样子膨胀起来，声音也膨胀起来。美式咖啡其实是有香气的，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略过那也许有些酸涩的苦味之后。

“谢谢你告诉我，免得我跟他浪费自己的好时光。”晓昭舔了舔嘴角的白沫，也许是很甜的，“咦——删早了，应该再骂他几句。”看到小庄的神色放松下来，她发出爽朗的笑声。

“小庄，你谈过恋爱吗？”她用两只手捧着脸，抬眼看着小庄。小庄微笑着摇头，轻轻向左肩偏了一下，又正回来。

“不着急。无论你在爱情的道路上遇到什么困惑，都可以来找我，我为你指点迷津。”

“你谈过很多吗？”小庄不由得笑，她看着章晓昭摇头晃脑地假正经。

“唉，多少有一些吧。”晓昭静下来，扭头看向窗外来往的车和行人，目光变得很深，“其实，左不过就那些事——有人想要感情，有人想要身体，有人想要钱。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拿我想要的，给我能给的，有的话就在一起，没有就分开。我想要的得到了，他想要什么跟我没关系。”在说孙铎吗？应该不是，至少不只是。恍然间小庄以为对面坐着的是个比自己年长很多的“大人”，深沉的样子和平日里的章晓昭一点也不像，也许在小庄不知道的地方，她就是这样不一样的；也许是在包括小庄在内的来来往往的人面前，她才是不一样的。

“我只想要感情。”晓昭侧目看向小庄，忽然间又恢复了笑脸。“你想要什么？”

“我吗？”小庄顿了顿，看向对面女孩的眼睛一瞬间失焦，又恢复，“家吧。”

“喂，小庄宝贝，你想得也太远了。不过我支持你，祝你好运！”她端起杯子，和小庄的那杯碰了碰。装着水的厚重陶瓷杯碰在一起的声音不是太好听，但在室内烘得干燥的空气里，那响声也似是带着阵阵清澈的回响。

小庄发消息给天意，和她描述了咖啡馆之约大致的经过。章晓昭回宿舍了，小庄独自走在去排练室的路上，冻得发着抖的手指在屏幕上雀跃，她很开心，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原来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晓昭好酷。”

“嗯。”小愉一定也在为她高兴。小庄觉得自己其实要感谢她对自己说的话，不然也不会这么利落地决定约章晓昭出去，也就无法轻轻松松地去参加今天的排练。

“谢谢你鼓励我。”下面是一个简笔画的五瓣小花表情包。

“我没有，是你自己决定的。”

“好吧，那也谢谢你。”

一瞬间的想法，她想拿晓昭问自己的问题去问问天意。关于爱情，她很少思考些什么，从小时候的某一刻起她就有一种意识——未来会有一个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要优秀一点、富裕一点。他们会有个家——一个能住得满满当当的家，有一个过年的时候不会空旷的餐厅，有很多彼此牵挂的亲人……但爱情呢？一种感情吗，好像没有。在自己已然认定的那条路里，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感情的东西。

“小愉。”

“如果谈恋爱的话，你想要什么？”

许是问题没头没尾地显得奇怪，天意的消息很久才回过来。

“不要什么。”

一贯的简洁明了。小庄笑笑。

“今天晓昭问我的。她说她想要感情，我说我想要家。”算是解释吧，让那个问题显得不那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