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袭来闭眼的前一刻，游暗想，吃的药没有给他带来副作用，但是虞照于他，已经有依赖性了。

第二站是加拿大，第三站是日本。剩下的十天，游暗过得非常舒心，吃的都比平时多，最后带回去的除了虞照拍得数不清的照片，还有长胖的肉。

回去的飞机上虞照对游暗这半个月的变化颇为满意，恨不得原地直接再旅游半个月。

“终于养胖了点，之前太瘦了。”

打开照相机，游暗对着镜头里的人唯有沉默，细数之前的种种，做出结论，“我在你家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瘦。”

“你家”两个字在虞照听来尤为刺耳，单手捏住游暗的下巴，刚长出来的脸颊肉很顺滑，手感也很好，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在休息，没人注意到后面角落里的男生。

虞照压低音量，认真纠正：“什么你家？是“我家”，需要我提醒你我们现在是正当谈恋爱的关系吗？”

“……好吧”，游暗点点头，“知道了，男朋友。”

瞌睡大概是会传染的，游暗本来不困的，但是一眼望过去都在睡觉，和虞照聊了没两句就头挨着头睡着了，再睁眼就是到目的地准备下机了。

暑假一共一个月，转眼就没了一半，虞照一想到这个悲伤的事实就不愿面对，然而，更让虞照不能接受的是，他爸虞衡还要压榨他本就寥寥无几的假期，一回到家看到李耘柯那张脸，虞照恨不能转身就走。

意外的不止虞照，还有游暗，毕竟虞照以前说过，他爸不会强迫他干他不喜欢的事，也不怎么在乎成绩，怎么最近逼得这么紧，难道是觉得到高三了，怎么也该敲打一下了？

李耘柯被两人脸上的怔愣搞得哭笑不得，自嘲地说：“是不是觉得我一出现准没好事？猜对了，但是很遗憾，没有奖励，你的假期已用完。”

不是害怕丢脸，虞照都想直接在他妈面前撒泼打滚，最后拼尽全力，忍了又忍，才维持住了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捏了捏眉心，虞照感受到迟来的时差疲惫，有气无力地问一脸幸灾乐祸的李耘柯：“今天就开始？可是我现在很困。”

“那不是。”李耘柯给虞照吃了颗短暂的定心丸，摆摆手，收拾虞衡给他的资料准备离开，“明天开始，你爸吩咐的，我只是拿钱办事，早上九点开始，不要睡过了。”

在门口换好拖鞋，游暗把带回来的礼物给刘佳斯就自己上楼了，刚下飞机就看到了杨子越给他发的消息，他跟着他妈来A市了，游暗想简单洗个澡换个衣服去见一下，顺便去医院开新的药。

“行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虞照看游暗上楼了，加上自己在飞机上也是越睡越困，也踩着拖鞋上楼补觉了。

回到房间，游暗第一件事是先把之前自己吃的药全部从角落里翻出来，大瓶小瓶，五颜六色的药片药丸摆在眼前，游暗才惊觉原来自己吃了这么多，但他担心药物副作用会让自己记忆力和反应力下降，因此也没有严格按照医嘱吃，基本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拿出来每瓶都剩了不少。

拿了个书包全部一股脑装包里，游暗快速洗了个澡，拿上钥匙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上次发烧医生上门来不小心把他的药瓶踢到柜子下面去了，于是游暗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趴在地上打着手电用衣架子够东西。

瓶子咕噜噜滚出来，游暗拾起擦了擦瓶身，刚站直身体，虞照推门进来了。

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动作有多明显，游暗背过身面对虞照的瞬间把手背到身后，不太自然地勾勾唇角，问，“怎么了？”

因为是游暗站着的是正对门口的方向，所以虞照一推门就清楚地看到游暗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的神情，更不用说游暗还一直把手背在身后，虞照再怎么样也发现出什么不对劲了。

二话不说快步走到游暗身前，虞照擒住游暗背在身后的手腕，盯住游暗略微躲闪的眼睛，慢慢把游暗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垂眼一看，瓶身上的标签写着维生素C。

“一瓶维C有什么好藏的？”虞照顿时傻眼，对游暗刚才过于慌乱的神情感到纳闷。

拧开瓶盖，倒了两粒放在掌心，虞照凑近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普普通通的药片而已。

大脑终于拐过弯来，游暗暗暗松口气，听到虞照说维C才想起来，这个是他最常吃的那种，以前为了怕游雨眠发现，自己特地换了包装，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仅仅凭借外观，谁也分辨不出来抗抑郁药和其他药的区别。

把药瓶重新拿回自己手里，游暗随意晃了晃，药片和瓶身碰撞接触的声音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心安。

“是你突然不打招呼就进来吓了我一跳。”

一瞬间的端倪被很好的隐匿在平静的面孔下，虞照定定看了看，觉得游暗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便没再谈这个。

“我是想说，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妈一起去看看中医，你不是老睡不好？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听说那个中医年纪大，头发少，镜片厚，有保障。”

紧张的心绪一扫而空，游暗着实被虞照接连几个词语逗笑，用开玩笑的口吻拒绝：“那还是算了吧，不用担心，只是那几天太累了，后面都睡得很好。”

接连几条消息提示音恰好响起，游暗低头回复，拎上书包，朝不明所以的虞照说：“你不是困了吗？睡吧，子越来A市了，我可能得晚点回来。”

“不是，等一下。”虞照拉住匆匆忙忙想走的游暗，看了眼时间，自告奋勇请求加入：“我和你一起去，回来再睡。”

捏着书包带子的手一紧，游暗沉默了两秒，犹豫说：“下次吧，他妈妈也在，不太方便。”

徒留虞照一个人和空气相看两厌。

其实离和杨子越约定的时间还早，但是游暗得先去趟医院，挂号排队都得一段时间。

在飞机上没怎么吃东西，游暗也不饿，空腹在医院精神科走廊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排到自己。

听着耳朵都快要起茧子的询问，游暗渐渐有些许烦躁，抱歉地朝医生笑笑，游暗出言打断医生冗长繁琐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问题：“可以直接给我开药吗？”边说游暗还低头拉开书包拉链，把以前吃的药给医生看，“不要这些了，给我开一些药效更强的。”

看过的病人千千万，医生倒没什么震惊的，只是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药品，理性回绝：“你的监护人呢？看你的药量，至少吃了几年了，在没有家属同意的情况下，院方不能单独给你开具处方。”

“都死了。”游暗抬头，面无表情，异常冷静地说，“我成年了，我可以对我自己的身体情况负责，身边也没有亲戚，只有我一个人。”

医生怔愣了两秒，摘下口罩，在电脑上填写电子病历：“身份证给我看一眼，在旁边坐着等一下，我需要先评估你的精神状况。”

看医生已经松了口，游暗也退一步，点点头，起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闭眼躺上去。

完全陌生的环境虽然让游暗有一些排斥，但是渐渐被医生的话语代跑，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在哪，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医生严肃的神情。

“你说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负责，那你觉得自己抑郁的情况有好转吗？”

听起来简单的问题却让游暗开不了口，半晌，游暗才诚实摇头，“没有。”

“晚上睡眠怎么样？有经常集中不了注意力的情况吗？”

事实总是血淋淋的，游暗叹口气，转头看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轻声说：“经常失眠，注意力还好，走神的情况比较少。”

“有轻生的念头出现吗？”

“没有。”游暗很快的回道，比之前的问题回答得都更有底气，停顿了两秒，游暗又继续补充说：“我有男朋友，没有这种想法。”

医生记录的笔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点点头，“嗯，有寄托和依靠挺好的。鉴于你的情况，我可以给你换种效果更强的药，但是疗程不会太长了，吃完了你一定要按时过来复查，希望下次再见到你，不是一个人来。”

拿了单子按电梯下楼取药，游暗在自助贩卖机里买了瓶矿泉水，咕咚咚喝下去大半瓶，准备往窗口排队的时候被人叫住。

转过身一看，是李耘柯。

“真的是你啊，我以为我看错了。”李耘柯看人转过身来，确定是游暗，瞟了一眼游暗手里的单子，顺嘴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哪不舒服？虞照没陪你来？”

不确定李耘柯有没有看清，保险起见，游暗还是把诊单揣回兜里，摇头，语气轻松：“没有，他在家睡觉。我来开点安神的。”

“噢。”李耘柯了然地点点头，把刚刚瞟见的精神科三个字放回肚子里。

说了两句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但游暗站在原地没动，等李耘柯先走，“你来这是……”

李耘柯说自己陪同学过来的，转头看了眼叫他的同学，朝游暗语速很块地说：“虞照最近进步挺大的，但是我觉得有点奇怪的是，他爸一开始明明不这么急切的，最近老叫我多注意点虞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