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起去了最近的医院,路津强制让护士给虞照挂了吊水,一路上除了路津在不停发问,虞照偶尔答几句,游暗没说一句话。
坐下之后,虞照仰头靠在椅背上,盯着药液缓慢往下滴一言不发。路津再迟钝也察觉到虞照和游暗之间别扭奇怪的氛围。
如坐针毡就是虞照现在的真实写照,吊了半瓶水之后虞照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拿着瓶子走了。
“我去个厕所。”
留路津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你们吵架了?”最终路津还是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不是昨天还好好的?”
这话是真心的,路津搞不明白,虽然不至于到吊桥效应的地步,但按理不更应该更进一步吗,怎么还走回去了,甚至不如刚认识的时候。
吵架?
游暗扪心自问,觉得也不算,能吵起来反而好一些。
“没有。”
“没有吵架?那你们俩怎么奇奇怪怪的?凡事不都得有个因果?”
这下换游暗哑口无言。
看游暗半天没说话,路津也不再发问,却也多少能猜到一点。
二十分钟后,虞照终于出来了,只是吊瓶和针管都不见了,手里多了包药,还在跟人打电话。
“知道了妈,他马上回去。”
挂断刘佳斯打来的电话,虞照把刚脱掉的外套穿上,“游暗你该回去了,我跟我妈说了今晚不回家。”
路津左看看又看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但看见虞照因为暴力扯掉针头而鼓包的左手就欲骂又止,“不是,别的我不说,虞照,你自己身体至少要顾一下吧,真想现场买个镜子给你照照你脸色有多差。”
医院门口出租车肯定少不了,游暗看了眼侧身对着他,不愿意跟他交流的虞照,抿着唇拉开车门走了。
后视镜里虞照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要一直这样吗?
游暗现在进退两难,答应或者不答应,他不能担保,哪个更好。
但如果之后一直跟虞照这样相处,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回家打开门,游暗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等候的刘佳斯。往游暗身后瞟了一眼没看见虞照,刘佳斯很轻地叹口气,然后拉着游暗在沙发边坐下。
虞照的状态明显不对劲,身为亲妈的刘佳斯不可能察觉不到,只是她只知道结果,不知道原因。
思来想去,只能问问平时和虞照接触多的游暗。
”小游,想必你也看出来虞照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有点担心。他今天早上回来就看着没精打采的,身上还一股烟味,我想多问问,但是他又发着烧,看着挺可怜,我就没多嘴,结果下午一觉醒来一溜烟又跑没影儿了,刚才打了电话感觉还是焉焉的……”
想到刚才虞照打了一半的点滴,游暗觉得路津的话一点没错。但是面对担忧到这么晚还没睡的刘佳斯,游暗还是撒了点小慌,“阿姨,我看在学校的时候虞照看着挺好的,您别担心。”
听到游暗这样说刘佳斯才稍微松口气,只是还是发愁,“唉,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不会什么都跟父母讲,他也大了,有自己的隐私……只是小照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不知道是发生什么让他这么难受,我看着也不好受。”
“小游,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刘佳斯握住游暗冰凉的双手,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是不是学校的事?还是人?”
话赶话说到这,刘佳斯好似突然茅塞顿开,“这么说还真有可能……小游,虞照他在学校里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那他这是感情出现问题了?或者更严重一点,是分手了?”
越说越来劲,也觉得越有可能,刘佳斯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擦擦眼泪,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样我倒还能接受。小游,虞照在学校有跟你提过哪个女生吗?是不是你们同班的?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歆欣应该不太可能,上次他们兄妹俩专程来到家里吃饭,我看小照对歆欣挺冷淡的,还不如跟你相处热络。”
陷入短暂回忆的刘佳斯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游暗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惊愕。
“小游你不知道……”刘佳斯说到这也渐渐放下心来,轻轻笑了笑,“小照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从小就这样,有什么就直说,也不吝表达,喜欢什么就会说,不喜欢了马上转头就走了,真有喜欢的人他肯定巴不得天天跟在人屁股后边嚷嚷,一定要让对方知道他的心意。”
“但是,如果真是感情上的问题,可能这也是症结所在吧,他的世界简单,什么都说清楚就好了,但是这谈恋爱不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处事方式甚至成长环境,这些都会直接造成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可能有很大差别。”说到这刘佳斯已经彻底想开了,关了电视打算回屋睡觉,“初恋嘛总是难忘的,说年纪小却没几天就是个成年人了,让那小子自己琢磨折腾去吧,这些事以后想起来也是财富。时候也不早了,小游你早点休息。”
这番话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可是,这让游暗心里的两个小人打得更厉害了。
在刘佳斯准备关门关灯时,游暗突然叫住她,“阿姨,我想看看虞照小时候的照片。”
-
虞照现在这副身上烟酒味不散的样子肯定不能像他给他妈说的那样去路津家住,路津也是一样的想法,于是两个人找了家酒店。
没等路津插上房卡,虞照就把退烧药往地上随意一扔,鞋子一脱,把蓬松柔软的被子一裹,直接梦见周公去了。
关门插卡灯亮,路津跟在后边边捡东西边小声骂人,不管虞照睡没睡,直接往心口上戳,“怎么?看起来进展很不顺利啊?”
埋头胡乱在小柜上摸了张纸擤鼻子,几秒后,虞照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那他不答应我总不能搞强制,就这样吧,先睡了,明天我也是请了假的,不用管我。”
路津没处过对象,也不了解游暗,属实是没有发言权,只能口头聊表安慰,“说得也是,这种事也不能强求,那游暗不喜欢你对你没那个意思谁也没辙,不过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
“吵死了!你快睡吧,明天你可要去学校。”
听得出来是真破防了,路津小声道歉,蹑手蹑脚地关灯上床,睡前还不忘叮嘱虞照吃药:“那明天你好好休息吧,记得点外卖把药吃了,情场失意身体不要搞垮了嘛。”
“再哔哔赖赖把你扔出去。”
第二天虞照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另一张床的路津早已人去楼空,酒店提供早餐,应该是早上路津取的,还是温热的。
胃口不像昨天那么差,虞照吃了三分之一,把从医院取的退烧药就着凉水吞了下去然后躺下继续睡。
一整天就是在吃饭吃药睡觉中度过,第三天回到学校的时候,虞照觉得自己已经调理好了。
但是在坐到自己座位上看到堆成小山的试卷时,虞照一瞬间又后悔了,要不还是吃点单相思的苦吧。
回来的时候第一眼没看见游暗,虞照顿时松口气,下一秒却嘲笑自己刚刚在路上做的一系列心里建设和预设的第一句对话。
眼不见心不烦,虞照把试卷山从桌上移到桌肚,当做没看见。
不想看书,也不想睡觉,昨天睡了一整天,腰都睡痛了,虞照把课本垫在下巴底下,望着门口发呆。
没有在看游暗什么时候来,只是防止班主任突然闪现。
虞照给自己的行动赋予了完美的动机。
一般情况下,游暗这个时间都是在座位上温习功课的,在心里从一默数到一百时,游暗和闫淼一前一后走近教室。
得,还不如睡觉。
游暗早上来到教室刚把书包放下,闫淼就过来说班主任找他有事,去到办公室才明白过来——那天晚上王创把他关在天台的事保安大爷最后还是去调了监控告诉了班主任。
但是王创是校外人员,并且监控也没有拍到正脸,所以报警时警察也说很难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是提醒自己多注意安全。
班主任的意思是还是要查,所以把游暗叫过来问问具体情况,但是没有监护人,游暗也一再强调说自己能够处理好,所以最后两方相持不下。
走到教室门口看到虞照来了,却在对上视线的第一秒就被人闭眼低头躲开。
游暗轻轻叹口气,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你好点了吗?”
情况对调,游暗觉得自己现在如果不主动搭话的话,虞照可能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
还挺不习惯的。
虞照枕着胳膊埋头恶狠狠地盯着地面,听见游暗主动跟他说话本来还挺高兴,结果一想到游暗刚才和闫淼出双入对就又气得跟河豚一样。
回答的语气都不自觉冷淡:“嗯。”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虞照在桌下狠狠握拳,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怎么能这么被人轻易影响?他想跟谁就跟谁好,不关你的事,说好再也不重蹈覆辙的。
这些心里斗争游暗自然是不知道的,上课铃响了,随着物理老师一起映入眼帘的,还有虞照递过来的小纸条。
游暗不明所以,把卷成筒的纸条慢慢展开,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字:
我不喜欢勉强,像最开始那样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