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风”被凌空挡下,紧接着唐令如被一股虚空之力拖到了岸上,这强悍的法力——难道这个周焕是真的?
“唐令如,你想弑师不成?”正在唐令如将信将疑之际,一道冷若冰霜的斥责劈天盖地降下,叫她心底摇摇欲坠的信任又强化了七成。
她甚至来不及施一个净身咒收拾好自己,就这么湿漉漉、晕乎乎地直接上手捏了一把周焕那张疏离不可侵的脸——手感柔滑细腻,太真实了,还有那骤然紧缩的瞳孔,近乎崩溃的眼神,活脱脱的就是那个冷面神!
周焕忍无可忍地一把抓过她的手,不准她再有下一步的行动,略带嗔意的凤目紧紧盯着她道:“你发什么疯?”
“周焕?是真的周焕,不是虫子变的?”这副表情令唐令如的信任指数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焕甩开她的手,听了她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他再是迟钝也知道她刚刚遭遇了什么,“我已在这霓霞村外探查许多天了,这里并不是幻境——你怎么会来这里?”他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岸上灵气充盈,唐令如快速地烘干了自己,她一脸惊奇地环顾四周,道:“我也不知道,我尾随蓝知珩进了蓝家湖玉秘境,半路便掉落地底和他走散了,在一个洞窟里我遇到了李梦瑶的幻象,差点着了道,最后被一头身负冰凌的巨鼍追到了这里。”
她抬头看向头顶气势滔天奔流直泻的瀑布,自己好像就是从那里随着水流冲下来的,可是那巨鼍此时却无影无踪了。
“我出来前你有听到什么响动吗?”唐令如又问道。
周焕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经过华国与夏国之间的断魂墟时感应到了阮虞的踪迹,之后便进入此地,但这里距离蓝家甚是遥远,你又怎么会通过蓝家的秘境进入这里?”
唐令如道:“妖界破坏了伏波河的结界,我帮助蓝家修补结界之时,梦瑶感应到了阮虞的踪迹,便一人追去,谁知二人都在蓝家内院的湖心消失,蓝知珩猜测二人是在他出关之际误入湖玉秘境,因此我们又再次进入秘境寻找她们。”
“阮虞和秘境……看来此事和阮虞脱不开关系。”周焕仰头看了看仿若悬天垂落的飞瀑,似乎也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
唐令如就地吐纳了几息后终于察觉周焕之前所说的灵气充盈但诡异是什么意思了,每每吸纳一次便隐隐感到心境生出一分不平静,但细细探查之下这灵气又算得上是非常纯净。
“莫要再吸纳这灵气了,恐叫心境怨憎丛生。”周焕发现了她的异样,立刻出声阻止。
唐令如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眉心微蹙道:“我也发现了,此地当真诡异,这灵气便是不主动吸纳也会逐渐对生灵施加影响,以你的境界尚能长久抵御,我可能差点,但短期之内应当无事,现下我们应该如何行动?”
周焕眯眼望向远方:“我在此地隐匿气息盘桓了几日未能找到出去的机缘,前行几里地便是霓霞村,村中皆是凡人,并不受这诡异灵气的干扰,我正有意进村中一探,既然你也因缘巧合到了此处,不如我俩伪装成误入的凡人,说不定这霓霞村方是破局之处。”
唐令如点点头道:“我赞同,近日之事谜团众多,秘境之中又怎会有凡人生存?这个地方定有古怪,眼下无计可施,深入调查一番想必能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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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洒在青瓦上,将打着旋升起的炊烟照得近乎透明,穿麻鞋的砍柴郎挑着担子归了家,井床边的老妪抬出半桶清水晃晃悠悠进了厨房,捣衣归来的妇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却在村口遇见了两名形迹可疑的外乡人,男人背着竹篾编的药箱,虽然身着青色布衣却样貌高洁出众,女子荆钗布裙难掩秀丽容颜,这村子许久未有外人进入,她们一时吓得惊叫起来。
“你二人从何处而来?”几名背着竹篓的汉子听闻女子的惊呼声,忙结伴跑出村口,见了两张生面孔,不由惊诧问道。
周焕照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悉数道来:“我们夫妻二人在华国边境云游行医,听说断魂墟有许多稀罕的草药,一直存了冒险的念头,约半个月前入了谷,不料迷了路,兜兜转转许多天,才走到这里……我家娘子身体弱,还望村里行个方便,暂且求个安稳处落脚,待我二人休整好必尽快离开,在下身上这些采集到的稀罕草药便算作这几日的报酬。”
那几名汉子闻言低声商讨了起来,他们声音虽小,但唐令如与周焕不是常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一名叫作小俊又看上去最年轻的对着那名唤作老张的说道:“从断魂墟进来的,十五年前来的那几人似乎也是这样说的。”
“是吗?年纪大了不记得了,铁柱你有印象吗?”老张又找铁柱确认道,铁柱愣头愣脑地抓了抓头皮,“好像有点印象,咱们不如让云姑来决定吧。”
三人商讨完毕,小俊对着唐令如和周焕说道:“你二人现在此等候,待我问过村长再说。”
周焕一脸老实巴交地拱了拱手:“麻烦小兄弟。”
唐令如适时地咳了两声,装作虚弱无力的样子,周焕从袖中拿出一块深色粗布,扶着唐令如到树荫处坐下,面上露出关切不已的神色。
“兄台如何称呼?”老张开口问道。
“在下姓唐,单名一个焕。”周焕面不改色地说道。
“噗,咳咳咳!”唐令如咳得更加厉害了,连苍白如纸的脸上都透出了紫红之色。
铁柱见那消瘦娇弱的身躯频频颤动,面露不忍:“唐老弟,这大树下有些风大,还不快把你家娘子扶到墙边去躲躲风。”
“是是是。”周焕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了三个字,眼带警告地瞪了一眼几乎花枝乱颤的唐令如,背身掩着她忍不住穿帮的表情将她扶到了墙边。
“二位莫急,村长心善,得知你俩处境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老张见周焕一筹莫展的表情也出声安抚道。
“听张兄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周焕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多时,进村的小道上便快步行来了两道人影,领头的那个便是之前回去请村长的小俊,后头跟着一名身着素色麻布衣系着围裙的中年女子,她一头浓密的黑发盘成妇人样式,皮肤白皙细腻,但有些耷拉的眼角和嘴旁的细纹却出卖了她的年龄。
想来这便是刚刚三人低语中所说的云姑了,唐令如心中暗道。
“你二人情况刚刚在路上小俊已向我说明,这样吧,孙老头药庐边有间空屋,你俩便暂且在那儿住下。”云姑开门见山地说道,目光扫过周焕和唐令如的脸,干涸的嘴唇微不可见地抿了抿。
周焕与唐令如千恩万谢地谢过了云姑,由小俊领进了村里。这村子与世隔绝多年,想来鲜有外人进入,以至于周焕和唐令如一路上都感觉自己像是稀奇异类接受各路眼神的扫视。此时烈日当头,正是午时饭点,乡道上路过之人不多,那些目光多从远近错落的屋舍中传来,索性村子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云姑口中那孙老头的药庐。
孙老头年约七旬,头发已花白,佝偻着腰,看着再寻常不过,此时家中只有他和儿媳一起用饭,儿子带了干粮上山采药中午并未归家。
听了云姑的安排,又得知此二人是云游行医误入村中,愿以采得的药草作为酬谢,孙老头连连应下了安顿二人之事。
“这位唐家嫂子似乎病着,孙老头要不你给看看?”小俊临走前犹想起云姑替这娘子担忧的话语。
“不敢劳烦老人家,在下亦是有些医术在身,对我家娘子这身体最是了解不过。”周焕连忙答道,小俊想想也是,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孙老头招呼媳妇道:“艳姐啊,你快先别收拾桌子了,带两位客人回房休息,这位娘子还病着,赶紧别耽误了!”
那名换作艳姐的年轻妇人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领着周焕和唐令如进了屋,孙老头则喜滋滋地翻看起周焕那竹篓里的药草:“深山灵芝、百年人参……这些可真是宝贝。”
村里的客房很是简陋,一张窄床,一方矮凳,并一些陈旧的杂物,连张桌子也没有,纸糊的窗户空掉了一半,幸好此时是春夏时节,不然住在房里的人非得天天吹着西北风不可。
艳姐搬了一床用旧了的被褥枕头,正要上手收拾,却被唐令如按住了手。
“嫂子,这些小事便让我们自己来吧,住在你家已是叨扰了,怎么还能劳你动手收拾呢!”唐令如客气道。
艳姐看着很是纯朴平实:“妹子莫要客气,刚刚听小俊说,你眼下身子不太好,我便多做些也不妨事。”
“这些轻活不打紧的。”唐令如坚持自己动手。
艳姐便不再继续争着干活:“二位还没用过饭吧,我这便去取。”
艳姐离开房间后,唐令如便埋头装模作样地整理床铺,周焕使了个蔽音诀方才出声问道:“你可有觉察出此地有什么不同?”
唐令如揉平了床褥的一角,道:“村里的灵气比外面还要浓郁许多,这些凡人看起来并无不妥,但细细想来很奇怪。”
周焕挑了挑眉看她,那眼神似乎在说“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