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澄明的脸色瞬间惨白。
凌霄宫内的地牢位于无妄峰山脚,阴暗潮湿,常年不见阳光,凡是被关入地牢的修士几乎全都疯癫了。自凌霄宫成立到如今第十一代掌门,被关入地牢的几乎都是犯下滔天大罪——叛逃师门、堕入魔道——的弟子,单澄明难以置信自己竟会被关入其中。
他慌忙地跪在地上,对自己的师尊方乾道:“师尊,弟子真的没有做这种事!弟子当真是冤枉的!”
方乾当然也舍不得这个资质奇佳的弟子。但凌霄宫一向奉行“一言堂”——掌门和任何长老都有直接定罪的权利。自己不过才是元婴境,又怎么可能冒着风险跟半步炼虚的易凌作对?
资质好的弟子年年有,哪能跟自己的命比?
方乾轻咳两声,道:“澄明,你既犯错,便老实承认。若及时纠正,或许易长老不会苛待你。”
单澄明听闻此言,心如刀绞,眼眶泛红,他颤声道:“师尊,弟子真的未曾做过那等事,您为何不相信弟子?”
方乾背过身去,似是不忍再看,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为师也相信你的为人,但此事证据确凿,为师也无力回天啊。”
易凌看着这“师徒情深”的场面,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闭眼抬起手揉在眉心。他神识沉入储物戒中,翻找着令他满意的“刑具”。
一旁的陆予风见此,用指节重敲桌案:“来人。”
两名身着黑衣的弟子应声而入,恭敬地站在陆予风面前,等待命令。
陆予风指了指地上的单澄明,道:“将他押入地牢,等候易长老发落。”
弟子们应声,架起单澄明便往外走。单澄明一路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师尊越来越远,心中满是不甘。
地牢内,阴冷潮湿的环境让单澄明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被扔在一个角落,四周是冰冷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单澄明蜷缩着身体,他仍是不解:为什么易凌要如此针对他,为什么完全不相信他的辩驳,就这般信任苍羽吗?
就连方乾师尊……竟然也抛弃了自己。
就在此时,关押他的牢房门前站定一个人影。
单澄明抬头一望,是易凌。
易凌的眼神全然不似那日在收徒大典上的温润,只有彻骨的寒冷。这股寒冷将他最后为自己辩驳的希望彻底熄灭,他无助地低下头,双手在牢中粗糙的地上留下血印。
易凌自然早就从单澄明的反应里意识到,或许的确不是他伤的苍羽,但他不在乎。
前世苍羽受到多少污蔑和构陷,受过多少欺辱……单澄明这点才算什么?
想到苍羽会用这种方式来借自己的手以此针对那些对他不利的人,易凌半是生气半是高兴。
生气的是,苍羽竟然把自己伤得那么重,完全没有考虑过别的。比如,若是易凌真的彻底忘了这件事,难道苍羽打算躺地上一整天吗?就他那副身子,怕不是要变成一个尸体了。
高兴的是,小徒弟总算是愿意信任自己……这很好。
易凌衣袖一动,手上出现一条银制长鞭:“陆掌门已将此事全权交于本座,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便由本座亲自罚你。”
随着一道破空声,银鞭“啪”地一下打中单澄明的脊背。
他身形一晃,差点连跪都跪不住。
长这么大单澄明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他下意识哭喊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求长老开恩吧……”
但易凌并不会因此而心软半分。他丝毫没有减轻力道,但还是尽量控制在单澄明能够承受的程度,毕竟这种血.肉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绽开的画面,易凌十分喜欢。
随着银鞭一道道落下,单澄明的哭喊声也逐渐小了下去。直到银链上满是殷红,易凌才厌倦地随手丢弃,一丝眼神也没给地上气若游丝的单澄明留,轻步走了出去。
地牢门前,陆予风对易凌蹙眉道:“你何必下此狠手?”
“他死不了,”易凌不甚在意道,“更何况是他无礼在先,我不过是惩戒一番罢了。”
“……人都快被你打死了,”陆予风几乎要气笑出声,“你这惩戒是不是太严重些?”
易凌淡淡看向他:“我会怕?”
陆予风顿时哑口无言。
也是,不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凡人界……易凌都有足够的实力决定单澄明的生死。
在修真界,他是二十三岁就半步炼虚的修仙天才;在凡人界,身为殷国唯一异姓王——淮王世子,易凌自幼就活在金银勺里,凌霄宫一年下来能拿到的香火钱,至少有三成是淮王送来的。
没直接打死单澄明,已经算是“心善”了。
*
雪落峰。
苍羽手里拿着灵息卷,灵屏上是“言谈”中的各种传音。
易凌此去太久,足足有两个时辰,苍羽实在等得无聊,索性研究起灵息卷来。
谁料他点开“言谈”第一眼就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一条传音。
【道友们,我有个猜测,易长老和他的亲传弟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苍羽:“?”这能有什么秘密……
他带着困惑点开传音,却见下面已经有数不清的回音。
【不瞒诸位,我在收徒大典当天就觉得他们不太对劲。】
【我在凌霄宫已有五年,从未见过易长老对谁这般亲近过!】
【我也是。虽说易长老对谁都很温和,但总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感觉……但是这两日看到他们站在一块,我竟然觉得易长老就像……】
【上面那位道友怎么话说一半,别卖关子了,反正“言谈”里看不出来谁是谁嘛。】
【这不是怕易长老发现……好吧反正他从来都不看灵息卷的。我当时真是觉得易长老看他徒弟的眼神就像看道侣一样。】
看到此处,苍羽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灵息卷。
等等,像什么?
那句回音被他点了无数次,苍羽才缓缓理解了其中意思。
简直是……胡言乱语!
苍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他就是感到一股怒意憋在胸口。
师徒之恋乃是罔顾人伦,旁的人有这等心思也就罢了,但易凌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强迫自己稳下心神继续看。
【天哪,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是这么想的,原来有同道之人!】
【据说今日苍师兄受了很重的伤,是易长老亲手抱回去的,你们可有人注意到易长老的神色吗?】
【我看见了!我从没见过易长老脸色如此沉重、担心至极。唉,易长老此番深情,当真感人。】
苍羽:“……”
他猛地合上灵息卷,把它丢在一旁软榻的内侧。
这绝对是不能再看了。这群弟子当真是没大没小竟然敢说易凌的闲话!
恰在此时,殿门被人推开。一股夹杂着血腥气的雪梅香飘来——是易凌。
苍羽脑中的“看道侣一样”和“无法言表的爱意”此刻挥之不去,一直盘亘,他脸上一红,当即闭上双眼装作熟睡的样子。
易凌眼中的猩红还未散去,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走到苍羽床边坐下。
“不必装睡,我知道你醒着。”易凌只觉得苍羽这般很是可爱,却不曾想后者听到他这番话后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师、师尊……”苍羽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确定易凌是否知道言谈里的那些闲话,更不知易凌对此有何想法。
易凌抬手轻抚他的发顶,道:“以后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苍羽懵了好一会才明白易凌的意思,他一愣,脸上失了血色:“师尊您都知道……?”
易凌淡淡地笑着,点头道:“以后受了什么委屈直接跟我说就好,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
“师尊您不生气吗?”苍羽抿唇问道。
在苍羽对易凌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对方极为讨厌被他人利用和背叛。相传,易凌还未成为长老之前曾有一位挚友,只是这位挚友妄图利用易凌的家世为自己修行助力,最终被易凌毫不留情地斩杀了。
易凌对多年挚友尚且如此,而苍羽……
苍羽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他两日的亲传弟子而已,被易凌发现利用了他……真的能被原谅吗?
也怪自己太着急想制住单澄明,竟然丝毫没有考虑到后果。
但易凌却不似苍羽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反而脸上笑意加深了些许,柔声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又为何会生气?”
苍羽难以置信地与易凌对视。他本以为易凌或许是装出来的,但心中传来的情绪的的确确表明易凌此刻很高兴,半点生气的征兆都没有。
可能先前他不会觉得有多不正常,但……
他想起言谈里那些传音,越细想越觉得易凌实在不对劲。
“眼神就像看道侣一样……”
苍羽:“。”他飞快地挪开视线。
太可怕了。
“时候不早了。”
易凌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洗去了淡淡的血腥气。他随手将灵息卷放在软榻外侧,又褪去鞋袜,十分自然地躺在苍羽身侧。
苍羽一惊,连忙往床铺内侧移动。他结结巴巴道:“师尊,这、这不好吧……”
易凌道:“你方大病初愈,要是再梦魇在殿里乱走,撞到什么怎么办?与我睡在一处也方便些。”
易凌此番话说得很对,苍羽完全找不出可以辩驳的地方。他只能格外小心地同易凌保持距离,生怕不小心碰到他。
倒也真是奇怪。在没看到那些言论时,苍羽到没觉得和易凌亲密些有什么不对,反正他觉得自己定是不会再对师尊起什么心思……但看到那些言论之后,他怎么做都觉得很不对劲。
尤其是易凌的行为。
*
然而苍羽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这回可不是在梦里死死抱住易凌不松手了,而是在现实里。
睁眼时,他眼前是一片白皙的肌肤,迷迷糊糊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直接抱住易凌,把头埋在对方颈窝里。
苍羽:“……”难怪……梦里全是雪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