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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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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烤到一半,江存中场休息,喝了大半杯二锅头开始问七问八。

“唐律师觉得钟岐这个案子能赢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唐捐嘴里刚塞了个鱼豆腐,小崽子的话让他心中一顿,网上关于这次案子能赢的理由众说纷纭,但终究都绕不过三个字,张万尧。

“因为钟岐的确面临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判正当防卫理所当然。”

“那为什么去年的周放却判了十五年,落个故意伤害?”江存脸颊一抹红,眼神异常坚定,盯着唐捐半天不动。

周放案的确闹得很大,案件刚被爆出来时热搜占了有一周,相比钟岐这次没有监控作证,周放从遭受暴力侵犯到夺刀反杀全被监控拍了下来,且有大量目击证人,校医也在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失血太多,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当时的舆论大都是拍手叫好的,霸凌者就该死,周放是正当防卫,很多律师也提出了本案构成正当防卫的理由。但也有一部分律师说很难,法律总是死者为大,不管事发原因如何,毕竟死了人,法院会面临被害人家属的压力,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为了平衡被害人一方的利益而牺牲被告人的合法权益。

有人说这样何谈司法公正,律师说法律做不到绝对的公平正义,它只能尽可能追求相对公平。一旦发生严重的命案,法律会将一定的选择权交给当时双方,谅解书,赔偿款,这些是被告人活命的途径,也是被害人家属活下去的希望,在某些程度上,犯罪后对当事人损失的事后弥补比满足复仇心理更重要。

法律从来都不是受害者一方以牙还牙,同态复仇的工具,法律维护的是社会秩序。

唐捐接了钟岐的案子后将周放的庭审记录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公诉人起诉他故意伤害的原因,在被害人的刀具脱手,其他同学均被他打伤制伏自己有机会逃走的情况下,他仍然手持尖刀捅向被害人的胸腔,接连捅了四刀,致其当场失血性休克死亡,有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犯意,因此定罪。

“周放以一己之力将六名霸凌者制伏,自己只是受了轻微擦伤,在夺走被害人的刀后,他的确有逃走的机会,属于防卫过当,的确不该被判故意伤害。”

“意思是他太强了,所以不构成正当防卫,这都什么狗屁道理?”江存梗着脖子,眼神凶巴巴的,好像唐捐是那个判案的法官,江存扯他的T恤,他纹丝不动。

唐捐没把小崽子的怒吼放心里,拿起夹子清理铁盘上的烤糊的肉渣,随口一问:“那如果你是周放,你会怎么做?”

“肯定拿刀捅死他啊,他万一又把刀夺走反过来捅我呢,不法侵害根本就没终止,就该判正当防卫,那个法官肯定是收了被害家属的钱,才这么公然偏袒施暴者。”

小崽子满脸通红,正气凛然,唐捐心一冷一热,上次跟他说了那么多,还是喜欢动刀子,浑身的戾气一点儿都没改。

可想他刚满十八,血气方刚的年纪,心有不平也是好事,麻木不仁才是悲哀。

“你以后打算走什么方向?”唐捐夹了一盘羊后腿铺在铁盘上,烟气徐徐上升,他咳了两声,往祁老肩膀上一靠,眼睛望着江存的方向。

“当然是刑辩啊,其他都跟钱打交道,没劲儿。”

看唐捐把脑袋靠在祁老肩膀上,江存也有一样学一样,脑袋往徐笙肩膀那边靠,还没挨着,就被徐笙推走了,让他老实点。

他说自己头晕,徐笙说晕就别喝了,多吃肉。

江存身子立马挺得板正,眼睛盯着滋滋啦啦响的羊后腿。

唐捐看江存吃瘪的样子就想笑,拿了夹子给羊后腿翻了个面,抓起祁老的手放在掌心,十指修长,细腻温润,跟记忆里的差不多,整日风吹日晒却没见黑多少,他时常在脑子里想象这只手拿笔写字的模样,想象祁老在讲台上的意气风发。

祁老被他抓得有些痒,手指往回勾了勾,他说指甲长了,回去给他剪。

祁老说好。

吃饱喝足,四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往家的方向溜达,路上碰到很多熟人,说祁老终于熬出头了,现在正是享福的时候,孩子们多孝顺。

唐捐跟徐笙都没敢应声,挤出一个礼貌不失尴尬的微笑。

江存厚着脸皮说他继续保持,一定不会让祁老失望。

唐捐:...... ......

徐笙:....... ......

晚上唐捐没回家,跟祁老睡一起,周六吃了狗粮,乖乖窝在沙发上睡觉,唐捐拿了指甲刀给祁老剪指甲,剪到一半祁老一个噤声的手势,往沙发的方向指,唐捐扭过头,小家伙四脚朝天,圆滚滚的肚皮外露,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周六竟然打呼噜?祁老说它三个月的时候就打呼噜了,但也就一阵子,不会一直打。

唐捐这才放心,一直打他可受不了。

熄灯后,祁老抓过唐捐的手放在胸口,每个指骨都捏一遍,最后才说,还是你烤得肉好吃。

唐捐嘴角一动,“喵呜”一声,惊醒了熟睡的周六。

第二天吃完早餐,唐捐打车来到中国科学院北京基因组研究所,登记好信息准备上楼,工作人员突然把他拦了下来,说昨晚在蟒山的森林公园挖出一具白骨化的尸体,崇主任跟助理去帮忙了。

西城公安局,唐捐一下车就往里冲,直接被人拦了下来,说他干嘛的。

他说找中科院的崇敬,民警说崇主任在法医鉴定中心做病理切片,问他是谁。

唐捐深呼一口气自报家门,尧庭律所唐捐,他话音刚落,身后人拐杖“哐当”落地。

“邢老,您怎么来了?”

民警小哥急忙捡起红木拐杖递给头发花白的老者,扶他上台阶。

唐捐转身,跟人对上眼,老者一身白色太极服,黑色布鞋,头发花白,鼻梁上挂一老花镜,两眼炯炯有神,脸颊肌肉轻微下垂,并无老态。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老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欣慰。

“哎呦我的祖宗哎,您可算来了。”

听声音有点儿耳熟,唐捐回过身看人,哦,易观南的邻居,刑霍,披着警服他差点儿没敢认。

“呦,年轻人,上这儿找易所啊,他早退了。”刑霍一把搀过他老爹的胳膊,说人都齐了,就等他呢。

“我找崇敬。”

“你找她做亲子鉴定啊?我告你没时间哈,她正忙着人命关天的事儿,你是不是你爹亲生的现在不重要,没事儿赶紧走吧。”

刑霍摆摆手就要赶人走,刑愠朝他儿子的小臂狠狠拧了一下,刑霍眉心瞬间拧紧,说好端端干嘛掐他。

“我父亲是唐辙。”唐捐怔在那里,喉结往下一滑,胸口疼。

刑霍嘴巴大张瞬间懂了,招呼身边的民警先带他爹进去,他等会儿就来。

民警小哥一脸懵,脑子里估计在想,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怎么就让他们的支队长神色慌张。

刑愠走后,刑霍把唐捐拉到了他办公室。

“你想为你父亲翻案?”刑霍一进门就往黑皮沙发上一坐,打了个哈欠,一宿没合眼干到现在,实在是困。

唐捐站在那,不说话,点头。

“你想拉崇主任下水?”刑愠从茶几下翻出一包□□,抖出一根点了,猛嘬几口吐出长长的烟圈。

唐捐鼻子里灌进烟味,嗓子眼儿痒得很,捂着嘴一直咳,自从上次动了手术,他现在对烟味特别敏感,一点儿烟他就咳得满脸通红。

见他咳得这么厉害,刑霍赶紧把手里的烟掐了,开了窗通风。

“你肺有问题吧?咳这么厉害。”

刑霍拿了一次性杯子去饮水机那接水,两掺儿,唐捐接过说谢谢,

“你父亲是个好医生,当年他畏罪自杀,很多患者都自发跑去桑蒲给他献花,有人在报纸上发声明,希望警方尽快捉拿真正的凶手,别冤枉了好人,也有的跑去东城公安局门口为他鸣冤,说你父亲不可能杀人。可人们的注意力终究会被新的爆炸新闻所吸引,东城公安局也草草结案,无人问津。如今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相关物证被销毁,人证死的死,残的残,你要翻案,很难。”

刑霍屁股又坐回沙发上,从茶几下拿了瓶眼药水,仰起头,两只眼各两三滴,长叹一口气。

唐捐弯腰把水放在茶几上,站直身子说:“再难也要翻,我父亲没有杀人,不该背负这个罪名枉死。”

刑霍偏头痛犯了,左边脑仁一抽一抽,他把手抵在左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半晌才说话:“想翻案,要么找到当年真正的杀人凶手,要么证明你父亲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查?”

“凶手是谁我大概猜到了,我现在想知道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唐捐喉咙发紧,胸口隐隐作痛。

“所以你找到了崇敬?”

“我父亲死后,她也跟着消失了,她一定知道点内幕。”

刑霍突然黑眸一寒,身子往前一倾:“那你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吗?”

唐捐喉结滚动,刚要开口就被人打断了,一个寸头寸脑的男人推门而进,风风火火跑向刑霍,嘴里高喊:“师父,尸体性别确定为女,年龄14到16岁,身高一米六,死亡时间大概十年前,颅骨有星芒状缺口,盆骨骨折,致命伤初步诊断为颅骨的星芒状缺口。崇主任截取了尸体的股骨带去了研究所,那里人手充足,最快七天可以出结果。”

虞洋一股脑儿输出,没看到他师父一直在冲他眨眼睛。

“崇主任走了?”

虞洋这才回头,看到唐捐给他吓一跳,紧着眉问你谁啊?

“你好,尧庭律所唐捐,崇主任什么时候走的?”

“嗐,尧庭的律师啊,我当是谁呢,你好,西城刑侦支队二组侦察员虞洋。”

虞洋乐呵呵冲唐捐伸出手,唐捐跟人浅握了一下,说有事先走了。

刑霍说等等,抬腿冲他徒弟的小腿肚子狠踢一脚,说查一下十年前的北京人口失踪案,看有没有年龄相符的。

虞洋抱着腿嗷嗷喊疼,说要断了,刑霍手一扬,他立马撒腿跑了。

“唐律师别着急,坐下聊。”刑霍抬手,指着对面沙发。

唐捐还是站在那不动,问:“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刑霍答非所问:“我知道崇敬是如何死里逃生的,要听吗?”

唐捐长腿一迈,屁股就挨了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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