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一家西装店,门童笑脸盈盈过来开门,熟悉的装修风格让唐捐瞬间想撤,抬头没看到熟悉的人,他挺了挺脊背,才敢正眼看人。
女店长捧着刚冲好的咖啡来到俩人面前,看到唐捐后突然手一抖,直直盯着人看。
戚柏舟冷吭一声,指着满墙的西服,笑着说:“麻烦帮他挑几件西服,要合身,谢谢。”
“好,先生请随我来。”女店员收起眼里的惊讶,换成标准的微笑。
唐捐“蹭”地起身,一脸不解看着戚柏舟:“是我要买礼物给你,怎么变了。”
“礼尚往来,唐律师,不着急。”
“我不要西服,你看上什么就买,只要我付得起。”唐捐看着戚柏舟,一脸自信。
“好,前提是......”
戚柏舟笑着起身,一把勾过唐捐的肩膀揽入怀中,低头说:“前提是你帮我挑。”
唐捐肩膀一动,身子从戚柏舟怀里挣脱,站直后说看着人说:“没问题,戚总开心就好。”
店里的东西大都是深色系,兜兜转转十来分钟,唐捐看上一条克莱茵色的碎格子领带,算是整个店里唯一的亮色,放在专柜里,来来往往,也最显眼。
唐捐问戚柏舟喜欢吗,戚柏舟眉眼弯弯,说喜欢。
唐捐拿着领带去前台结账,问了价格后心绞痛,刚要从兜里摸手机付钱,戚柏舟牵过他的手说不着急。
“听说尧庭的员工可以打折,对吗?”戚柏舟牵着唐捐的手问女店长,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女店长眸子一颤,说她打电话问问,然后拿手机跑后面去了,再回来便一脸歉意。
“不好意思,老板说唐律财大气粗,不用打折。”
“什么?”唐捐拳头一瞬间就硬了,老东西真是无孔不入啊,小本本再记一笔。
“原话?”戚柏舟。
女店长咽了口水,点头。
“既然如此,破费了,唐律师。”
“没事儿,本来就欠你的。”
唐捐把自己的手抽回,从兜里掏手机,pos机响的那一瞬间,心死了。
买了领带还没完,戚柏舟还要唐捐亲自给他系上,唐捐刚把收费明细塞回裤兜里,被眼前炽热的目光惊得心又一颤。
“有这个必要吗?”唐捐两手插兜,脸瞬间冷了。
戚柏舟点头。
“可我不愿意。”唐捐。
“那怎样才肯愿意?”戚柏舟黑眸亮亮的,笑着问。
“你说过不会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我想知道怎样你才愿意,没逼你。”
“打领带是很私密的行为,我不是你的助理,跟你也没其他关系,用不着这样,礼物买了,戚总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唐捐嘴角一动,迈开步子就要走,戚柏舟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头微低,我错了。
没等唐捐开口,一旁看戏的店长捂着嘴咳了好几声。
唐捐转身,手臂一转,把戚柏舟的手甩了下去,沉着脸回他:“走吧,这里不能久坐。”
“好。”
戚柏舟一秒换回笑脸。
回到车里的俩人都选择了沉默,唐捐刚系好安全带电话就响了。
“师哥,师父在京园晕倒了,正在抢救。”
徐笙带着哭腔,唐捐脑仁一晃,心揪着:“怎么回事儿?不是安排了休息吗,怎么还在弹?”
“新来的艺人镇不住场子,经理让师父去顶班,凌晨两点才回的家。”
“大半夜听什么曲子,都她妈有病,我马上回去,有事发微信,挂了。”
唐捐挂了电话心还慌着,扭过脸眼眶就红了。
“麻烦戚总送我去机场,谢谢。”
“祁老出事了?”
唐捐点头。
戚柏舟长呼一口气,腾出手抓唐捐的小顺毛,柔声安抚:“祁老是有福之人,会没事儿的。”
唐捐眼眶湿答答,哭笑不得:“他算什么有福之人,本该过着京城阔少的日子,一夜之间父母双亡,长姐跳河,自己被戳瞎了眼,光着脚踩火盆,九死一生捡回条命,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家财万贯只剩两把三弦,跟狗抢吃的还被咬伤了脸,这算哪门子福气。”
“他遇见了你,就是有福之人。”
戚柏舟眼里裹满爱意,唐捐眉心紧巴巴的,不想接这个话茬,父亲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跟祁老待在一块儿,还说他五音不全,艺术细胞为零,怎么突然喜欢这么古老的乐器了。
他总是梗着脖子,一脸傲娇,小爷我乐意。
“你跟你父亲,都是一样的人。”
唐捐心一晃,抱着手机不吭声。
回去的飞机上,唐捐一直盯着手机看,快到北京时,徐笙说祁老转到ICU了,除了糖尿病,又新添了一个病,脑梗。
往后的日子,药不能停。
回北京的当晚,唐捐看祁老病情稳定,给张万尧打了电话,戚柏舟就在身边。
“我师父的离职申请已经发给你了,麻烦张老板通过一下,另外,事发突然,没跟你打招呼就回了北京,对不起。”唐捐背靠着医院的墙,神色疲惫。
张万尧那边迟迟没给回复,唐捐要挂电话时,那边传来一声嗯,然后就彻底没声了。
夜深人静,楼下的蟋蟀啾啾个不停,唐捐两手抱肩靠在栏杆上,脑袋往下探,三层高度就让人头晕目眩,他轻轻甩头,平复慌乱已久的心,脑子里循环播放祁老躺在那一动不动的画面,慢慢跟父亲的模样重叠,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看来我赌对了。”戚柏舟掌心搭在唐捐头顶,轻轻揉着。
“戚总原来好赌啊。”
“生意人都是赌徒。”
“谢谢你。”
“口头感谢?”戚柏舟脑袋往过一歪,眼里都是唐捐。
“礼物要等下个月发工资才能买。”唐捐实话实说。
“不要礼物,要你。”
戚柏舟温热的气息在唐捐耳边环绕,唐捐心一紧,急忙往边上闪,都挨到墙角了还是不敢正眼看人,戚柏舟嘴角一动,一手撑在墙上,把人圈在怀里仔细端详,紧张无措的样子是那些熟练的鸭子永远达不到的境界。
他痴痴地看着眼前人,那个在法庭上侃侃而谈,大杀四方的人如今这副紧张无措的样子,他想举起相机记录这一时刻,又担心相机失真,拍不出他想要的感觉。
他想把眼前的一切刻尽脑子里,当作睡前安眠药。
“试一试,好吗?”
“我不想成为异类,我想活在阳光下,谈一场大大方方的恋爱。”
“异类?”戚柏舟黑眸一暗。
“如果不是异类,国家为什么不允许同性结婚,为什么会有戒同所,为什么只敢在黑夜疯狂,白日里形同陌路?”
唐捐说完刚刚一直紧着的心松了下来,他知道这些话会惹戚柏舟生气,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东西,可话到嘴边,憋着又难受,他不歧视同性恋,但真的接受不了。
“难道就不能简简单单喜欢一个人,而非他的性别?”
“阴阳交合,子孙繁衍,这是世界运行的前提。戚总喜欢男人没错,相对于很多隐瞒自己性向而去霍霍无辜男孩女孩的人来说,你已经很棒了,我呢,没谈过恋爱,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性向,也只对女的能硬的起来,对男的没感觉,希望戚总好自为之。”
唐捐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换个人,估计早一拳头挥过来了,人家满眼深情告白,自己不但泼冷水,还给人强行上价值,真的很没有逼格,还惹人厌。
之所以啰啰嗦嗦一大堆,除了降好感之外,还是不能打破一早定好的规矩,父亲的事情未解决之前,他不考虑个人问题。
上次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他不害怕死,他害怕身边的人因他而死,那他对不起的人就太多了。
戚柏舟手从墙上挪开,站直后嘴角还是挂着笑。
唐捐直呼牛逼,不愧是当大老板的人,都这样了还笑呢。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放心,陆向民的爪子还伸不到我这里。”
唐捐眼皮一颤,转过身继续看着下面,自言自语:“时候不早了,戚总该回去了。”
“我陪你。”
“你手机从那会儿就一直在震,肯定有急事找你,别耽误了生意。”
“这儿的房间太小了,让祁老去禾元那住,你陪护也方便些。”戚柏舟手搭在唐捐肩上,大拇指在肩胛骨上轻轻揉着。
“那里都是高干子弟,去了反而不自在,师父跟我都不是讲究人,病好了就撤,劳戚总挂心,我送您下去。”
唐捐转身往楼梯口走,此时一群护士医生推着个急救车一路狂奔,嘴里大喊一定要坚持住。
唐捐瞄了一眼车上的人,一中年大叔,面部发紫,口吐白沫。
送走戚柏舟,唐捐翻开手机想起一件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四个字发了过去,那边说谢谢,他回了个笑脸。
跟上次一样,祁老在医院待了一周就吵着闹着要回家,唐捐没多说,拿了一个月的药就把人送回了家。
知道自己不用再去京园,祁老生气了,一上午都坐在老槐树下发呆,谁也不理。
“师哥也是为你好,你这样下去身子迟早会垮掉,得不偿失。”徐笙搬了小板凳,把祁老的小腿放在他大腿上轻轻揉捏。
“我还能弹,死不了。”
“手痒就去南门,京园以后别去了,这个家以后我来养。”唐捐两手插兜靠在门框上,周六摇着尾巴跑出来,屁股往地上一坐,眼巴巴望着他,嗓子里哼哼唧唧。
唐捐眉心一动,说也少不了你。
“师哥,我能养活自己,不用你管。”徐笙转过脸看着唐捐。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安心学习,赚钱的事交给我,以后毕业了,随你。”
“可是......”徐笙小脸桑巴巴的,手里的动作慢慢停了。
“小猫儿。”祁老坐正,哑着嗓子呼唤。
唐捐闻声,三两步走到人面前,蹲下身子把脑袋凑了过去,喵呜一声。
“苦了你了。”祁老掌心的厚茧在唐捐头顶轻轻揉着。
“哪里苦了,当律师轻轻松松月入万好不啦。”唐捐咧嘴,学着电视里人说话的腔调。
祁老抬手刮他的鼻子,说他是小骗子,唐捐撇撇嘴,说南门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每天老多人排队,味道肯定差不了,等会儿就出发,今晚不做饭。
徐笙终于有了笑脸,抱过祁老的腿继续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