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顾乡春便从自己房中探出头来往他房中去。
他一脚踢开门,就见陆平尘此刻正端坐在桌边,而桌上趴着的那是个白魂人。
“这玩意怎么在你这?”顾乡春见状,扬眉道。
“不知。”
“不知?”
顾乡春才刚说完,又见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按在白魂头上。
金光登时涌入白魂人的身躯,整个白魂通体发出光来,只是那墨色眼睛,透出了点不情愿。
顾乡春知晓这是陆平尘所修的功法,又名“溯源。”
凡溯源者,能看到被施者究竟是何来历,只是这术法毕竟还是有局限,术法不能对人,只能对这种“灵物”
白魂转了个身背对着陆平尘,但又拗不过他把它脸给转回来,面瘫脸夹在陆平尘手上。
怎么它对你这般好?对我就掐着坠链跑来跑去的?
顾乡春心中奇怪,干脆把脸直接凑了过去细细看着。
小白魂身上金光流转却是没什么纹路,只是干干净净的看不出端倪来。
“真是奇了怪了,”顾乡春转头问道,“莫不是你功夫不到家?”
话音刚落,金光倏地便消散于指尖,陆平尘淡淡开口道:“他没有来历。”
“没有来历?!这怎么可能?!”
陆平尘皱眉道:“只要溯源法便能追溯,不会有差错,除了——”
“除——”除了什么?
顾乡春话还没讲完,那白魂却是晃了晃脑袋,看了眼陆平尘后直接跳在自己脸上!
那模样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
我去!你给我下来!
他一时慌乱抬手就要去捉,哪里料到它却是顺着自己脖子滑进衣里!
顾乡春只觉像是块冰直溜了进来,在身上搓来搓去,难受说不上就是极为别扭!
“嘶!去你大爷的!”
他脑子一热就想解衣,手才刚伸到自己腰带,忽地又意识到了什么。
诶?秃驴还在这?!我若是解开了,那不就是他占我便宜?!
瞬息之间,那白魂竟是又从袖口钻了出来,躲在陆平尘身后。
顾乡春袖口宽大上臂处又极为敏感,被它抱着滑下来可是真难受。
“好啊,我告诉你,你躲他背后也没用!”
顾乡春气急恨不得扑身就要抓它,哪里想得到它动作敏捷,看见他冲来又贴在陆平尘肩上。
“秃驴,你给我让开!今天不抓到他,我誓不罢休!”
陆平尘闻言,无奈地看他一眼,伸手把白魂给捉了下来。
白魂:“......”
顾乡春:“......”凭什么他那么容易。
他幽怨地瞅他一眼,却见陆平尘手中的白魂混着金光慢慢消散。
我去,他要逃!
顾乡春不能再等,直接扑身抓了上去。
只是好巧不巧,没看清脚下居然还有个凳子!
我去!
失重感瞬间涌上来,他两只手向前冲根本来不及转回来撑在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灰白色骤然出现在眼前!
顾乡春极其诧异,就见陆平尘依旧坐在椅上,他身子微斜伸出左手横伸向前架着自己。
宽大的手掌上还带着一小串念珠。
他仰首去看,陆平尘的脸依旧算是面无表情,又因二人离得极近,顾乡春甚至能看见他有一枚小痣藏在眉中。
这秃驴长得还挺好看。
正这般想到,心中恶趣味突起,他嘴角漾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随后竟是顺势坐在他身上!
顾乡春迅速把头凑在他颈间,昂首笑道:“秃驴,你脸红啦。”
他离得更近几乎要贴上去,偏偏又故意和他保持些许距离,右耳上的湖绿色耳坠垂下来。
微斜在上。
触感冰凉。
却是没来由的热。
陆平尘拧眉,一手拍在顾乡春身上怒道:“你,你做什,什么?”
“哟,还口吃啦?”
顾乡春桃眼微眨笑意更甚,擒住他手:“我做什么?调戏你啊,看不出来么?”
“胡闹!!!”陆平尘把头猛地往边上偏,两手就要朝他攻来!
顾乡春哈哈大笑,他冲着陆平尘,把他手往下压竟是直接抱了上去!
这还了得?!!
陆平尘脸色铁青,头一次难看得要死,偏生脸又红的不像话。
“陆哥哥,你脸皮可真薄。”顾乡春笑出眼泪,话出口便是颤音。
说完身上的陆平尘竟是微微一抖,耳边的念珠声敲得飞快。
再抬眼时,他眸子黑沉深不见底。
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寂静。
顾乡春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心想自己是不是闹过了,还未想完,就见那日的竹竿竟是直直冲出来瞅着自己脑袋就打!
力度更重!
他松开抱着陆平尘的手,一把拍开竹竿迅速后退揶揄道:“陆哥哥,奴家走了哦。”
没等陆平尘反应顾乡春瞬间起身,眨眼之间,就已经从他房里闪了出来。
陆平尘许是平生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整个人都有些气的都发懵,坐在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竹竿还飘在上空,良久后往桌上重重一磕。
陆平尘愠色不减:“不可理喻!”
闹也闹够了,顾乡春自然心满意足,他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只是他睡得极为不好,眉间紧蹙不说,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
已是夜间,顾乡春房中窗户未关,扬起的风从外头进来刮在他身上。
许是风冷,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但为何打寒颤还有声音?
“你,你别过来!”
“来”字末尾微颤,声音不大,尽数被新刮进来的风卷走了。
顾乡春忽地从梦中惊醒,全身是汗。
他一脸懵心跳极快,根本不相信自己方才做的梦。
“荒诞,太荒诞了!”
外面嘶鸣声撞来,难听得要命!
这莫不是付乾所说的怪声?
顾乡春也不管什么梦不梦的了,一脚冲出去,却是没注意撞在人身上。
抬头一看,是黑着脸的陆平尘。
显然他的气还没消。
顾乡春看着他脸,就想到方才那梦,心里突突打鼓慌得厉害。
他想说话,蓦地又咽了下去。
开口又想说,又给咽了下去。
陆平尘也是无语,站在他面前脸色不佳:“想说什么?”
就见顾乡春面露尴尬,咳嗽一声:“你,你修无情道么?”
陆平尘虽不知他这般问是为何,还是勉为其难,吐出一字:“修。”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顾乡春大松口气,擦了把头上的汗,对着陆平尘笑出一排白牙。
陆平尘:“......”好傻。
嘶鸣声又起,陆平尘猛地冲出去!
只见顾乡春两人在整个付府上下穿梭,片刻后站在一座房前。
房子不小但看上去建得潦草,甚至还落了张瓦片在他脚下。
顾乡春手指尖搓出火光照在门上:“锁住了。”
“大师,大师!”
顾乡春闻言回头,就见付乾和付二升正从边上跑来。
“大师,我方才去房里寻你没见着人,恰好就看到你们在这,”他一脸惊恐,流着汗:“怪声又来了,大师可有找到来源?”
陆平尘点头,朝面前屋里指了指。
“是这?!”付乾汗流浃背,像是不确信又问了一遍,“真是这里?”
“怎么,听你这话好像有些反常?”顾乡春见他面色有异反问道。
“没,没。”他一边说一边去开门,“这里是付湜,也就是鄙人舍弟的灵堂。我之前也说过他一个月之前就死了,所以给他独独放了个灵牌在这。”
说完门正好打开,正中央放着个牌位,牌位落满了灰,如付乾所言上写着他弟的名字。
只是门一开,嘶鸣声像是被人掐断没了动静。
顾乡春把头探去就见房中角落处燃着炷香,香只燃了一半似是不久前点上去。
这是这样一来那就奇怪了,且不说门明明是锁住的,为何又有香,就论若是这香是给付湜的,那么也应是在他令牌之前,怎会找个角落?
陆平尘站在他面前,手上念珠忽地冒出金光,朝空中快速飞转。
那串念珠绕着房内,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却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准确来说,没有邪灵的气息。
这就奇了怪了,声音分明是从这间屋子里传来,怎么会没有。
难不成这邪灵使了什么法子,能够逃脱像这样的探查?
顾乡春心中不免想到,便也习惯性地看秃驴。
那人把念珠收起从屋内走了出来,手上变出几叠符纸。
嗯?这什么?
顾乡春好奇,顺手从他手中牵了张,就听他在后面补充道:“灵符,有寻邪功效。”
也就是说只要在各处把符纸贴上,就能知晓邪灵究竟在何处,这样找起来也方便。
边上付二升见状,对着付乾道:“公子,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这里有大师在肯定没问题!”
付乾打了个哈欠,把手一拱:“那就有劳了。”
顾乡春见他们走,把符纸抽走一半懒懒伸腰:“秃驴快些,贴完咱也睡觉去。”
这个咱也就很耐人寻味,但陆平尘不想理他。
才半柱香时间,两人就已把符纸尽数贴完,刚要回房又见付湜灵堂边的地上有脚印。
有脚印本是寻常,但那脚印所显出来的迹象却是一点都不正常。
残缺脚印印在泥地上,却有两层。
中间深,外部略浅。
翌日,天才蒙蒙亮,外面人声嘈杂。
吵得头疼。
顾乡春从床上起来,随意把衣服穿上便就循着人声往那边走。
那是一处大庭院,中间空出来的地上插着跟长竿,而在杆上挂着的是一件红衣。
红衣极为显目,随着风飘在众人头上。
围在周遭的人不少,抬头看着这件红衣,虽是面有惧色,但好奇心却是占据大头,不肯走挤来挤去地窃窃私语。
顾乡春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抬脚向前走,正巧就看见边上的付乾。
他神色慌张,急匆匆地从众人身后走过,速度极快。
但就算他再快,顾乡春也看见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串金元宝。
这是要给他弟烧钱?
这是这个理由好像有些不太恰当,若是他对他弟真的这么好,那之前那房不应随意建起,而灵牌也不会没人打扫,更不会连门都给锁起。
他抬头看着那件红衣,皱眉思索,只是总觉好像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又想到昨日和秃驴设的符阵忙跑去看。
偌大的付家,其余符纸都完好无损,只有靠近付湜灵堂边上的树林边贴的符纸有不同。
而陆平尘似是比顾乡春早来些,他站在那处手里夹着个发黑的符纸,低头不语。
发黑就意味着这地方有邪灵。
顾乡春抬步走进扫视一圈,心中异样感更甚。
这些符纸上下排列贴在树干上,但为何只有处在较低地方的符纸被撕破了,而在高处却是分毫未损伤。
陆平尘见他来,开口道:“符纸破损,那便起不了作用。”
“奇怪,”顾乡春接过他手中发黑符纸,喃喃地说,“若是这地方真有邪灵,那不可能这些符纸只是被撕,显出来的痕迹应是发黑才对。”
“不会只有这一张发黑才是。”
顾乡春思来想去,凑在秃驴面前幽幽地道:“你符纸不会是假的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
哪有人缺德的把符纸做成假的?!
何况这是陆平尘自己亲手做的!
陆平尘忽地抬手欲要敲在顾乡春脑袋上,念珠轻响他又把手给放了下去。
顾乡春仰首看,却是没看见陆平尘此刻的脸,脑海里却是冒出了个想法:这秃驴不会是想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