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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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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恶月在海上升起

苍茫的水洁白的腿

死去的人在岸边寻觅

我把私心和惶恐浸入海底

夜幕无声落日高高悬起

狡黠的嘴扭曲的罪

若这是结局

你是否懊悔不已

末世尽头于我残骸上哭泣

瑛时在摇摇晃晃的车里醒来。她强打精神看了一会儿外面连片无垠的荒漠,随后,这支歌谣就这么没由来地跃入她的思绪中,并且循环不断。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如此清楚地记得它,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不曾忘记过。

她那时候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少不更事的青葱样子,在月夜下仰着头听那人低声吟唱。

若这是结局,你是否懊悔不已。

瑛时鼻子一酸,迅速将旋律掐断,决意不再去想。

她把目光重新聚焦在马车外粗犷而贫瘠的土地上。高处是蜿蜒起伏的黄色山岭,尖锐,凄凉,形状犹如被刀纵向削过一般,雕刻成无数小峰;低处破碎荒芜的地表上,布满了灰黄色的粗粝岩石,上百个干涸龟裂的盐湖或是镶嵌在山谷之中,或是横卧于黄沙之上。这里是整个南部最干旱的地方,即使与海洋相邻如此之近,也时常一连数月都滴雨不下,白日里在太阳的炙烤下酷热难耐,夜间又迅速回冷。这片土地能够孕育出的只有那些偶尔出没,带着致命毒汁的蝎子和蛇,除此之外,几乎没有生物可以在这里存活。

“茫茫黄沙食肉骨,熔魂灼魄地狱谷”,一位吟游诗人曾途径于此,留下了广为流传的描述。于是,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终于拥有了与之极为贴合的名字:地狱谷。

从地狱谷往南走,即可到达石像半岛,往东则是广袤而变幻莫测的瀚海沙山。望不到尽头的连绵沙丘,在狂风的搅动下不断被重塑,延伸两千多里,穿越北殷家族最南端的领地,直至南联盟与晨国的边境。边境线再往南,即是晨国的比尸山一带。这一圈荒蛮崎岖的土地,共同组成了殒海的海岸。

在这里,即使有日月更替,时光的流淌仍显得如此缓慢,犹如夜空中的浩瀚星河,看似在流转,却捕捉不到痕迹——没有万物生长,也没有春去秋来。当人走在这无边无际的茫茫黄沙与戈壁之中,再复杂的情绪也会被消磨得只剩下两种:恐惧和孤独。

瑛时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是跟随克崂文从搵汤迁居石像半岛的时候。当时,她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那种莫名的忐忑与恐惧,简直像从地表炙热的岩沙中蒸腾出来的一样,随着滚滚热气涌进上下颠簸的车厢内,弥漫在她的周围折磨着她。她被眼前这片蔓延至天际的不毛之地吓坏了。当时的她,在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后开始感到头晕,指尖发麻,从手腕到胳膊都出现了隐隐的疼痛。她不得不央求丈夫停下车来休息一下。他同意了。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他多少会为她做出些忍耐。克崂文走下车,同一起歇下来的两名随从交谈起来,瑛时也跟着下了车,倚靠在马车边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克崂文走过来递给她一壶水和几片果干,她在将水壶举到嘴边的霎那间,泪水就这么突然涌了出来。她无声地喝了两口水,趁着克崂文还在跟别人说话的间隙,偷偷抹掉眼泪。她不能向丈夫寻求安慰,甚至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这将足以引燃他火爆的脾气。当时,克崂文的情绪同样糟透了,炎热的天气加上旅途劳顿,还有石像半岛领主的头衔,那简直就像帕蒂家送来的一顶耻辱的帽子。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瑛时想,会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未知的生活感到恐惧和无助,一片萧瑟的荒漠足以将她吓哭。不过,现在不会了,生活已经将她磨砺得足够坚强,再没有什么好哭的了。

“夫人睡醒啦?”赶车人询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嗯。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其实她只是片段式地浅眠了一会儿,不断醒来又睡去,在蒸笼一般闷热的车厢中只觉得浑身乏力。

“那就好,那就好,害怕您不舒服……那我们就不用停车了,走到穹沙湾再歇吧。”

“入夜前能到吗?”瑛时问。

“差不多吧,天黑的时候估计也就到了。”赶车人侧过头,眼角的余光还小心地瞄着前面的路,“夫人想孩子了吧?想赶紧见着是不是?”

“是啊——很久没见到了。”瑛时的声音渐渐变轻,每当她想到女儿,心里都会泛起强烈的酸楚。

“多长时间了?”

“一年,快一年半了。”

“我记得,那天还是我把您送去搵汤的,领主押着孩子就是不让您带走。”

回想到过去,瑛时苦涩地抿了抿嘴。克崂文与她不和,在下人面前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管是争吵甚或是打骂,克崂文从来不会因旁人在场而有所克制。

赶车人见后面没了声音,连忙道:“嗐!不管怎样……我是说,夫妻间的矛盾,两个人关上门来解决,是好是坏,终归要入土到一块儿的,总能找出个和平相处的方式来。不过,再怎么也不该不让见孩子,就这点,我们这些底下人都觉得不应该。哪能把孩子从一个母亲手里夺走!我家孩子我哪怕半个月见不着,心里都跟割肉似的。造孽啊,你们这好好的一个家……”

赶路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关不上。瑛时想。他在这荒漠里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方圆百里没有一个人影,也确实寂寞。哪怕瑛时不愿意和他聊这些,也不愿扫了他的兴。所以她礼貌地接了话,决定陪他多说一会儿。

“以后会好的,我知道克崂文也在慢慢改变。过去的都过去了。夜冉恐怕也不会在我们身边待太久,老夫人有意把她接去永夏地亲自抚养。”

“是吗?也对,也对。小姐以后也是继承人了,帕蒂家当然是要带过去好好栽培的。帕蒂夫人什么时候能到我们那儿?”

“克崂文信里说,大约是明天午后。”

赶车人点点头。他挪了挪屁股,拿起身侧的水袋喝了两口。

“夫人放心吧,您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您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婆娘也跟我说过好几次,说没见过您这样脾气好,修养好的了。我们都相信,有一天,您会成为永夏地的帕蒂夫人!而领主他,他就是脾气暴躁,也许以后境遇变了,他也会慢慢成熟稳重起来。”

“我知道,克崂文很多时候只是控制不住脾气,在外待人做事倒无可指摘。”

“就是啊,咱们跟他相处久了的人,都是知道他的。而且男人嘛,偶尔是会起些花花肠子,这辈子总有那么几次犯浑的时候,但是心底里在乎的,绝对还是自个儿的妻儿。”

“他不再犯就好,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再计较。”

“唉——那些货色也只配让人玩弄个把月然后打发走的。高枝没攀成,还惹得一身骚!上回那个女人,其实在您走后没待多长时间。两个人亲亲我我三个月不到,北方草头上的秋露还没来得及凝结哩,就开始又吵又闹摔东西……哎哟!那场面……砸花瓶,扔鞋扔剪刀,衣衫不整地从卧室窗外往楼下摔东西。我也是听我婆娘说的,女佣们都看着了。好像是一只方形带盖的竹筐,里面装着一堆鞋样布料,沉甸甸的,差点砸到楼下在花圃边玩耍的孩子。”

“砸到夜冉了?”瑛时紧张地问。

“不是小姐,是厨子的小女儿。那丫头才三岁,万一砸中了……您说缺不缺德!”

“那个针线筐是我的。”瑛时的声音像灌了铅似的,在烫人的空气中下沉。

“唉呀——唉呀——”赶车人连连叹息,“夫人别怪我多嘴呀,我也是想把家里发生的事都告诉您……”

“没关系,我也应该知道这些。”

“您的针线筐那些女佣应该认得的,她们在事后一定整理好放回原处了。”

“东西都无所谓,孩子没事就好。”

瑛时此刻的心犹如刀绞。在她离开的这漫长的日子里,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象着自己的女儿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这其中的一些事,她预料得到,但是当她亲耳听见赶车人描述出来的情况时依然不免揪心。她的夜冉还这么小,跟着脾气火爆的父亲和他的情人住在一起。克崂文对女儿的爱虽然毋庸置疑,但是每当他和其他女人有染时,常常会无故将怒火发泄在她和孩子身上。克崂文和他的情人做出这些事来,就算没有牵连到孩子,也免不了给夜冉稚幼的心带去阴影和创伤。

“他们经常这样闹吗?”

“可不是嘛!之前那个尹河国的妓女,再之前那个从迟游城过来的阿仑家的女人,哪一次不是以这种样子收的场?只能说领主就是图个新鲜,哪里会真的喜欢那些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倒是这回这个,也不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在的那三个月里还真把自己当成石像半岛的女主人了,对佣人们颐指气使,稍微惹到她不高兴,真是指着鼻子就骂!还好领主最后也受不了她了,命人将她的东西扔出去,连夜把那骚货赶走了。”

“从那以后,克崂文还找过其他人吗?”

瑛时问完后,赶车人吧唧了一下嘴,半晌也没有出声。

瑛时本想说“不知道就算了”,但她还是希望赶车人能把自己知道的或者听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毕竟今时不同于往日了,老祖母明天就会到达石像半岛,将他们一家亲自接去永夏地,克崂文和夜冉的身份将会被正式承认。如果克崂文还像过去那样任性妄为,触怒了老祖母,他们也可能会被帕蒂家永远抛弃。

“如果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我回去后也好知道该如何应对。”

“其实吧,那几个打扫的女佣也只是怀疑……”赶车人小心翼翼地说话了,“私下里谈论到,也不敢乱揣测……有几回,她们撞见管家的妻子素怡,从领主的房间里独自走出来;有时候他们俩也会靠在一起嬉笑逗趣,亲近得有些没分寸。要知道管家可是领主的表兄弟,总要避个嫌是不是?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是素怡管着庄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怎么聪明,赏罚由着性子来,做事也不周全,但是吧,总比她那丈夫好一些。其实素怡这个人,我也不用嚼什么耳根,您比我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反正,小姐也不怎么待见她。”

当赶车人提到克崂文和素怡过分亲近的时候,瑛时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我想,”她决意否认这种谣言,“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韦恩一家毕竟是亲人,克崂文平时跟他们亲近些也是正常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

“我们底下人也希望啥事没有,您跟领主恩恩爱爱的才好。反正我也就说这些了,您自己留个心。”

“是,我知道你们都是为这个家好。”瑛时不愿让赶车人觉得难堪,道出了几句感激的话来安抚他。

关于刚才提起的事,赶车人没有再多说,只絮絮叨叨地又聊了一些其他的琐事,包括他家中饲养的几头牲畜,他妻子近年来不断发作的腰膝痛,以及前面穹沙湾上受风蚀雕琢而成的岩堡和岩柱。

瑛时继续礼貌地回应着。再后来,赶车人的说话声渐渐淹没在了马蹄声和车轮的辘辘声中,她的注意力也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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