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夜未睡安稳的苏净漠身心疲惫地醒来,梳洗完后胃口不佳吃了点早膳就去了铺子里。
苏净漠刚到铺子里没多久,铺子外就传来一阵喧闹声,苏净漠正疑惑着想走出内室看看发生了何事,于掌柜急匆匆地小跑着进来,满脸焦急地禀告道:“小姐,三夫人不知从何处听说你是男子之身,眼下带头领着与苏家长期合作的各行老板们聚集在铺子外要求小姐将苏氏布庄的继承权交出来,否则各行老板们就与苏氏断绝一切合作。”
苏净漠满脸震惊地沉默了会儿后神色冷静地走至铺子门口,苏三夫人见苏净漠出来,阴阳怪气地对苏净漠说道:“净漠啊,你跟你母亲真是好手段啊。”
苏净漠见外面还有许多百姓围观看热闹,他走至苏三夫人与各行老板们面前客气有礼地轻笑道:“不知三姨与各位老板今日会来,晚辈失礼了,大家都进来喝杯茶吧。”
苏三夫人高声说道:“那可不行,有话就在这儿说清楚,我相信丽城百姓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女子吧?”
苏净漠见苏三夫人气势汹汹,不肯轻易罢休的样子,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平静地理论道:“三姨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谣言,三姨与诸位老板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自小跟随在母亲身边学习经商,你们对我也是诸多照顾,我若是男子岂能瞒过诸位的眼睛?听闻三姨近日迷上了赌钱,输了不少银子,若是三姨缺钱了,跟我说一声便是,三姨是我的长辈,我岂会不支钱给三姨还债,何苦带人来铺子里闹呢?”
闻言,百姓们不禁开始怀疑是苏三夫人无理取闹了,苏三夫人见跟随自己而来的各行老板们面露一丝犹豫,顿时大声说道:“无风不起浪,有传闻说你自从两年前大病一场后便无生育能力了,若是真的因为此原因一直不娶亲,那便应该按照惯例从家族里过继一个女孩承袭家业,若因为你本是男儿身而不能娶亲,那便是欺瞒族人,欺瞒丽城百姓,身为男子该安于后宅相妻教女,不能经商,更不能继承家业。”
“是不是女子验个身不就清楚了,大伙儿说是不是啊?”围观的百姓里有个中年大娘不嫌事大地提议道,她这话一说出口有一半的百姓赞同地附和着。
苏净漠冷静地应对道:“官府办案尚且讲究证据,今日我若是仅凭一个不实的流言就要答应验身,那以后官府办案岂不是也能凭借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能将人带去府衙下狱?”
苏三夫人早有准备地对苏净漠笑道:“谁说我没有证据,你的身边有个侍女叫棋儿,她虽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却也时常随你出入铺子,相信大家都见过吧?”
此时,侍女棋儿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她见了苏净漠后当即跪在地上手捧一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的锦盒哭泣道:“公子,棋儿对不起你,但棋儿实在不想再帮您与大夫人瞒着族人私吞家产了,这是您与大夫人这些年来赏奴婢的,奴婢拿着实在心中不安,求公子别再错下去了。”
苏净漠满脸诧异而气愤地望着棋儿说道:“棋儿,我待你不薄,为何如此做?”
那日回府后,她们便开始彻查苏府的下人,没想到竟是平日里最乖巧少言的棋儿背叛了他。
苏三夫人满脸得意地说道:“如今人证已在此,净漠可否答应验身了?我知道验身一事有辱名声,但我在此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你若真为女子,那便是我听信奸人的谎言,我立马当着众人的面向你赔礼道歉,并自请在苏氏家谱上除名,但你若是男子,念在你我毕竟是血亲,你只需交出继承权,至于欺瞒身份一事就不追究了。”
此话一出,其中一个长期给苏氏染布坊提供原料的金老板赞同地说道:“既有人证,三夫人又发了誓,苏大小姐想必也不会推拒了吧?”
其他老板与百姓们纷纷开始赞同地附和着。
苏净漠神情复杂地望着苏三夫人。
他的这位三姨一向胸无城府、胆小怕事,自从二姨被查出谋害自己的父亲后按照族规赐死,三姨在母亲面前更是比以往还恭顺,今日此番作为怕是有人在背后教唆,想揭穿了他男子的身份,好让她的女儿继承家业,至于教唆她的人想必与血剑宫脱不了关系,那血剑宫的目的是什么呢?
苏净漠眼见着验身之事躲不过去了,思虑了会儿后神色冷静地说道:“我的确是男子,如今男子可在朝为官,那为何男子不能经商?”
听到苏净漠亲口承认后,众人纷纷不赞同地议论纷纷,铺子里除了于掌柜是知情的,其他伙计也是今日才知此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平日负责供应蚕丝的高老板冷笑道:“从古至今从未有男子经商的先例,苏大公子欺瞒身份那么多年无非是想霸占苏家的产业,商场讲究的是信誉,苏大公子如此行事还让我们以后怎么敢与苏氏继续合作啊?”
“就是啊。”其他老板们纷纷附和道。
于掌柜走至苏净漠身边满脸坚定地支持道:“我家公子的经商天赋大家都曾是认可的,怎能因为不是女子就将以往的努力全都否定了?女皇陛下曾说过天下不乏有才华的男子,男子也可同女子一样建功立业。既然陛下鼓励男子读书为官,那相信男子经商也是陛下所乐见的。”
众人见于掌柜将陛下的话都搬出来了,虽然内心不赞同,但也不好明着反对陛下的话。
苏三夫人似乎一早就料到了,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陛下的话自然没错,但凡事都要有个过程,如今苏家小辈里只有一个女孩,那便是我的女儿,不如这样,让大姐过继我的女儿承袭家业,但小女还年幼,净漠就辅佐小女共同打理苏氏布庄直至小女成年,但苏氏印章得交由我来保管,若要用章可随时找我来盖印,如此你就能以男子之身参与经商,而苏氏布庄也后继有人,各位老板若是觉得可行,还请以后继续与苏家多多合作啊。”
闻言,众人议论纷纷,各行老板们想了想后纷纷同意了,有不少百姓也觉得此法可行。
苏净漠眉眼微怒地望着苏三夫人与各行老板们。
看来血剑宫是看上了苏家的家产,三姨也是鬼迷心窍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也不知道三姨许了那些老板什么好处,竟然串通一气来闹这一出,眼下这情形只能设法拖延了,万万不能将印章交出去。
“三姨,过继之事还需征得我母亲与三位族老的同意,此事还需时日商议,若是族老们皆无意见,净漠自会交出印章。”苏净漠说道。
三位族老在族中德高望重,掌管族谱与族规,但凡关系到家族生死及继承家产之类的大事都需征得她们的支持才可进行。
“自然,我一早便请了族老们去了苏府,想必此刻大姐已经与族老们商议出结果了,我们一同回府吧。”苏三夫人高兴地说道。
苏净漠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三姨的动作如此快,都不给自己拖延时间的机会,族老们一向注重规矩,此事发生得突然,母亲迫于形势也不得不答应,他该怎么办呢?
昨晚她药性发作,眼下必定还在昏迷中,血剑宫的人是早有预谋的,算准了她今日无法赶来帮苏家。
回苏府的路上,苏净漠一直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可直到马车到了苏府门口他还是没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
苏净漠与苏三夫人朝苏府的前厅走去,路上苏净漠瞧见了正一脸担忧地等候在前厅外不远处的魏云桦。
魏云桦冷冷瞧了眼苏三夫人后走至苏净漠面前关心道:“净漠,此事有蹊跷,我非苏氏族人,不能陪你进去,你务必小心。”
“师父放心。”苏净漠轻声说道,随后与苏三夫人一同进去了,并恭敬有礼地向坐在上座上的三位族老行了一礼。
苏夫人见苏净漠回来了,不禁满眼担忧地起身走至苏净漠面前关心道:“净漠,你没事吧?”
“娘亲,我没事。”苏净漠轻笑着安慰道。
苏夫人神情冷淡地瞧了眼苏三夫人,冷哼道:“三妹此举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吧,三妹可要小心,当心被人利用了,最后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害了整个苏家。”
苏三夫人一意孤行地笑道:“大姐此言差矣,我这么做正是为了苏家的未来,族中若有女子,便该由女子继承家业,此规矩怎可更改?”
苏夫人神情严肃地对三位族老说道:“男子继承家业的先例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三妹与小侄女的心性如何想必族老们也是清楚的,净漠虽是男子,但在经商上天赋极高,还能促成与蓝家的合作,若是蓝小姐得知苏家继承人换了人,蓝小姐可还会继续与苏家合作?族老们放心,我会尽快给净漠找一名赘妻成婚,在此之前我会收回净漠的印章,亲自打理苏氏的生意,如此也不算坏了规矩吧?”
听闻此话,三位族老面露一丝犹豫,毕竟三房不争气是事实,若是将苏家的未来交由三房,怕是苏家的家产早晚会被三房败光。
苏三夫人慌忙说道:“族老们不可听信大姐之言啊,大姐将净漠的身份隐瞒了二十一年,难保她不是心存私心,想独吞苏家,谁知道她眼下这么说是不是想拖延时间转移资产。”
闻言,三位族老低头小声商议了下,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位族老苏老夫人发话道:“那便这样吧,在净漠未成婚之前,先将印章交给三房保管,在此期间但凡需要用印的地方,不但要找三房盖印还需加盖上大房的私章才可生效。”
蓝家毕竟是商界至尊,若因为更换继承人的事得罪了蓝小姐,让蓝小姐取消了与苏家的合作,那苏家怕是要大伤元气了,比起继承人的事,苏家的未来更加重要。
苏三夫人听完此提议后没再多言,但苏夫人与苏净漠心有担忧。
苏氏印章代表的是苏家,一旦印章交到了苏三夫人手上,难保她不会听信谗言地在什么文书上盖印,等来日苏净漠成婚后收回了印章,再拿出什么一早便盖了印章的文书害了苏家。
就在苏夫人与苏净漠正满心焦急地想办法拖延移交印章时,下人来报张欣涯在府外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想与苏夫人及族老们商议。
“让人进来吧。”苏老夫人说完,下人立马去请张欣涯进来了。
苏净漠不知道张欣涯来府里有何事,不禁内心有些担忧与疑惑。
张欣涯进来后,见苏净漠没事,不禁松了口了气,随后客气有礼地对在场的诸位长辈行了一礼后笑着说道:“晚辈此次前来是想求娶苏大公子,晚辈与他相识于两年前,对他一见倾心,此番来丽城也是为了见他,苏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若是各位长辈不嫌弃,晚辈愿入赘苏家,晚辈的父母早逝,在世的亲人只剩下一个入山拜师习武的弟弟,因而婚事晚辈能自己说了算,还望各位长辈成全。”
闻言,在场所有人皆是满眼诧异,特别是苏净漠,他慌忙走至张欣涯身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欣涯低声说道:“我们不是朋友吗?听闻你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你若是不愿做我的夫郎,待他日事情解决后我们可以随时和离。”
“可这对你不公平,当赘妻有损你名声。”苏净漠说道。
“你这三姨可不是善茬,眼下你可还有别的办法?何况我也不是白白配合你演一出戏,以后卖我布料给我打五折,还有将来答应我一件事,如何?”张欣涯笑道。
苏净漠眼露一丝感动,但内心仍是犹豫不决着。
“净漠是你的儿子,你意下如何?”苏老夫人问着苏夫人。
苏夫人仔细打量了下张欣涯,这些时日她也听说过张欣涯经常出手阔绰地宴请丽城商人的事,不少人对她评价不错,但这毕竟是她唯一儿子的终身大事,苏家与印章再重要也不能牺牲净漠的幸福,他既然喜欢轻流,自然不会愿意嫁给张欣涯,因此她委婉地反对道:“张小姐气度不凡,前途无量,想要娶夫想必有许多公子排着队愿意嫁,入赘苏家着实是委屈了张小姐啊。”
苏净漠满脸犹豫地沉默了会儿。
血剑宫借三姨之手对付苏家,最终目的定是要对轻流不利,他必定要想办法阻止,若是答应了欣涯的提议,不但能毁了血剑宫的计划,或许还能借此断了轻流对他的心思,他也就不用日日煎熬地活着了。
苏净漠认真地考虑了下后轻声说道:“我愿意。”
张欣涯高兴地笑了。
苏夫人眼露诧异地说道:“净漠,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我真的愿意嫁她。”苏净漠神情认真地说道。
苏老夫人满眼慈爱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印章就还是留在大房手里,一切照旧吧。”
苏三夫人见没捞到好处,满脸气愤地甩了甩了衣袖离开了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