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安妮向体育委员请了假。坐在旁边的花坛发呆,王迪把外套脱下来扔到她怀里,嬉笑道:“土妮儿,帮我拿一下。”安妮措不及防被拉链挂到了眼睛,眼泪瞬间流了出来。王迪却更加得意,体育老师是个东北男人,见状从安妮手中夺过校服往王迪身上扔过去不满道:“什么臭德行,自个儿的狗皮自个儿穿好。”王迪被当众训斥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乖乖穿上了自己的校服。她带着怒意,穿衣服的动作也很大,一不小心校服口袋里的烟就掉出了口袋,她忙蹲下身去捡却还是迟了一步,体育老师已经捡起了那盒叫南京的女士烟。王迪瞪着安妮,她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瞪着安妮,仿佛要把她吞下去。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项老师请了王迪的家长,下午的两节课王迪都没有出现,一直和她的妈妈在办公室。没有了王迪的吵闹,整整两节课都十分安静。放学时刘佳佳偷偷趴在办公室门口偷听,最终传出一个消息“王迪要被转学”。以王迪为首小团体顿时慌了,安妮假装没听到,抄完记在黑板上的作业准备回家,头也不敢抬。
王薇薇早已伸脚拦住了她的去路:“安妮,你帮我们这个忙,我们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安妮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早已明白她的想法,轻声道:“你说话算话?”王薇薇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立马笑开了花:“当然当然,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说着就去拿纸笔,安妮也不阻拦她,等她写完了保证书,小心翼翼的收在包里。在她们几人的注视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清冷的男声:“请进。”安妮推开办公室的门,王迪的父母还在数落着自己的女儿,项晨修见是安妮,挑了挑眉。转过身问她:“有什么事吗?”安妮抬眼望了望低着头的王迪,从口袋里掏出和王迪掉落的那盒一模一样的烟,用比平时稍大一点的声音对项晨修道:“项老师,那盒烟是我掉的。不是王迪的。”闻言,项晨修手扶着下颌打量着她,王迪的父母也侧头看向这个乖巧的小姑娘。王迪妈妈率先反应过来,立马一改之前的赔罪态度,扯着嗓子对项晨修道:“我就说你们老师要调查清楚的嘛。白白耽误我和她爸爸那么多时间。而且还给我们家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啊………”项晨修仿佛没听到王迪妈妈的抱怨,从安妮手中抽出那盒崭新的烟,对安妮道:“你去班上等我。”安妮看了看王迪,低声问:“那王迪呢?”项晨修没说话,只是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安妮却一动不动,项晨修挑眉看着她,嘴角竟然带了一丝丝笑意,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项晨修转头对王迪的妈妈道:“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非常抱歉,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会向学校争取不处分。”王迪妈妈还想再说些什么,王迪爸爸忙起身道谢,便带着王迪母女离开了办公室。安妮隐约听到王迪的父亲在门外训斥:“她身上那么大的味你闻不到啊,那个小姑娘是出来帮她顶罪的。你还在那儿得了便宜卖乖......”
项晨修确认几人已经走远,背着身问安妮:“还不走?等着我送你?”安妮突然笑了,不过项晨修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她又恢复了她一如既往的细声:“谢谢项老师。”像个小学生一样90度鞠躬,可是她忘了她和项晨修的距离,她这一鞠躬脑袋稳稳的撞在了项晨修的椅背上,额头瞬间红了大片。项晨修无奈的看着捂着额头快疼哭了的她,放下手中的笔,拨开她捂着额头的手,有点红肿,把她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拉开抽屉,拿出本来要给她擦膝盖的药,把她按坐下给她上药。安妮再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了。就这样乖乖坐好,眼睛盯着项晨修胸前的衬衫纽扣。上完了药项晨修,项晨修轻轻吹了吹,安妮打了个寒颤,手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衬衫下摆。项晨修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去教室等我。”闻言,安妮立刻起身,赶紧逃离。出办公室门口王迪王薇薇一行人都在教室门口,几人见她头上的包,心想项老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想到打人和张老师一样厉害。安妮也不敢贸然走向她们,只能在原地站着。王迪走向她:“项老师真的不处分我了?”安妮紧靠着办公室的门,腿都在打颤,只能点点头。王迪得到想要的答案,向她伸出手:“把你买的那盒烟给我。”安妮不敢看她,低声道:“在、在、在项、项、老师、那里。”王薇薇笑了起来:“原来你不仅土,还傻,还结巴。哈哈哈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是轻轻的捏,很重,安妮往一边躲。王迪打开她的手:“快走啦,待会儿项老师出来了。”王薇薇这才放过她。一行人打闹着下了楼。安妮赶紧回教室,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她关上前后的门,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面。湿了一点点,但是不多,尿意袭来,可是她不敢去厕所。只能硬憋着。项晨修忙完手头的事出门就看到教室门关上了,从窗户一看就看到安妮奇怪的举动,联想到两次遇见她都出现那种状况,迟疑了下还是敲响了教室的门。她来开了门,本来就不高的个子低着头显得更矮,他拉住她的手往他的教师公寓走去,进了门。她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他指了指卫生间,温柔道:“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安妮羞红了脸,在他的注视下走进了卫生间。项晨修靠在沙发上,活了28年。也带过几届学生,可是像安妮这么令人头疼的还是第一个,她胆小得像只突然被人从森林里抓出来的松鼠,一双小眼睛随时盯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人欺负她她就缩成一团任人欺负。
从教师公寓出来项晨修径直带她走向停车场。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项晨修启动车辆,她忙伸手去拉安全带,可是她不知道怎么系,绕了几圈最终把自己缠在里面。项晨修再次躬身去给她解开,刻意放缓了动作。
系好了安全带,项晨修开口问她:“要听歌吗?”她摇了摇头:“不听。”车内又再次恢复沉默,只听见车窗外的汽车鸣笛声。项晨修今天似乎不打算这样沉默下去。他继续开口问她:“你的名字很好听。谁给你取的?”闻言,她抬起了头,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项晨修,嘴角轻轻往上扬了不少,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声音也比前几次对话有了精神。她说:“这是我外婆给我取的。”项晨修接着道:“那你外婆肯定还挺厉害,还读过外国文学,给你取这么一个洋气的名字。”安妮突然笑出了声:“才没有呢。我外婆都没有读过书。您有时间到我们村里就知道了,我们那儿管女孩子都叫妮儿。我以前是叫安妮儿,后来外婆说妮儿是家里人叫的,让别人叫不好。所以就叫安妮。和英文安妮是不一样的。”这是项晨修遇见她以来听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而且是带着雀跃的心情说的。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经意敲了起来。他也跟着她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帮王迪撒谎呢?”安妮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被老师拆穿谎言的害怕,她扬起小脑袋,得意洋洋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张所谓的保证书浅笑道:“这是她们给我的保证书,她们保证再也不欺负我了。”小表情像是拿到了一张可以压制恶鬼的符咒。项晨修看着雀跃的她,真想问问她是不是小学生。转念一想,才刚刚六年级毕业的她,可不正是小学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