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出……心脏……”夏南清只是站在原地，呆滞地重复了一遍冬沉这如表白一般的话语。
但这又肯定不是表白，她们的关系，作者与角色，无法以此世任何一种亲密关系的相处模式代入进去，夏南清仿佛在这一刻才比以往都确切地意识到了：唯独她们，如此独特。
“对啊，而且还需要我说，我有一些不想跟苏湫做的事，只想跟你做吗？”冬沉得寸进尺，又在言语上前进了一句。
这一句，更让夏南清没有了再去说些什么的锐气。
冬沉看见夏南清不再激进了，也终于开始了为自己的辩解。
“南清，我不能否认，最初想写一个爱情故事的时候，我会从自己的经历里寻找细节。”
“我没有办法说关于‘你们’，我一点都没有融合我的故事，融合‘我们’，因为那一定是假的。我可能并不是那么有天赋的作者，不需要任何现实的体验也能随便去写。”
“我也，只谈过那一次恋爱，现成的素材，我总要去取一点。”
“但在我提笔的那一刻，你们早就已经是独立的人了，苏湫，她的性格跟那个人一点都不像……她的那些想法，那个人根本就不会有……话又说回来，夏南清，难道你很像我吗？”
“不像。”夏南清一口否认掉。
“对吧？”冬沉带着泪，一笑。
那天，她在被苏湫逼着说她在通过她看向谁的时候，有些话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
“我写你的时候借鉴过我的前女友”，单一句，可以不需要任何解释。对那时的状况而言，解释起来，太过麻烦。
因为她也不在乎苏湫怎么看她，如果苏湫会因此讨厌她，她也就全盘接受了。
但放在夏南清这里，她只想把一切都好好说清楚。
这段时间以来夏南清给予了她一些过去从未享受过的关怀，她或许已太过依赖。
唯独这段关系，她始终想让它保持一个，回忆起来能显得美好的姿态。
“还有你说的，关于我在剧情里对你不好，不爱你的事情……也许我早就该跟你说了。”冬沉抬起手，简单地抹了抹眼泪，“对不起，我现在才想到，要跟你好好解释……”
“我……”她郑重其事，“我会那样去写那个故事……”
“可能是因为，我也从没被爱过吧。”
她对着夏南清，挤出一个想让她安心的微笑。
但此刻的夏南清，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冬沉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唯一被关怀的记忆，也就是像我跟你说的，我前女友那样了。如你所见，现在想来，也称不上多爱。”
“夏南清，我其实真的对不起你，你说，我写的都是酸涩无趣的狗血爱情小说吧……可能因为，我被爱的记忆也都是酸涩的……”
“但其实渐渐写着，渐渐得到认可，得到了读者的爱……也许我也渐渐学着，能更爱自己一些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你们的cp产生了疑惑，但无论是大纲，受众，还是人们对我的期待，一切都已经无法停止了。”
“对不起，我很……”
“真狡猾。”夏南清的声音传入耳内。
“你很狡猾，冬沉……”
冬沉听着夏南清口中的词语，像在等待着一场宣判。
但夏南清只是又重新回到了那种温和的语气，给予判词：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冬沉。”
“我就想问，如果以后我对你更好一些，让你有一点被爱的感觉的话，你也能把我写得更幸福吗？”
她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轻快的开玩笑的语气，冬沉喜悦地意识到，现在的气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以呼吸了。
“南清，我以后也不会再写你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哈，我想也是啦。”夏南清终于想起往后退一步，随后又摸了摸脑袋后方的小辫，有点难为情地偏过了头：
“但是哦，但是我要跟你说……我也没有完全原谅你哦。”
“不管怎么说，我和苏湫有你过去经历的影子这件事，还是有点太奇怪了。啊……反正我是没法细想你过去看苏湫时在想哪些鬼东西啦！你知道吗冬沉，我把这些事情投稿到女同账号上面，下面的评论区都会站我的。”
冬沉想了一下：“你是我创造出的角色，这个前提就没法往上面投了……”
“而且我们不是情侣，这要怎么往女同账号上投？”
“我就是假设啦假设，你这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夏南清也想缓解刚刚那种怒气上头剑拔弩张的气氛，试着像友人开玩笑那般小推了一下冬沉。
她抬手的时候，上面的红印清晰可见，是刚刚抓栏杆时手攥太紧的证据。
冬沉看见了，便一把抓来，以手抚上她的掌心：
“没事吧？手疼吗？”
“你刚刚撞了下栏杆，你疼吗？”夏南清反问冬沉。
冬沉：“没什么感觉了。”
夏南清：“那我也是。”
她抬头看着天色渐黑：“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吃什么？”冬沉捏了两下便放下夏南清的手。
“你说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夏南清没那么喜欢自己做决定，她还挺喜欢被人安排的感觉。
·
最后冬沉决定带着夏南清去她过去集训放假时会去的那家又偏又没人的连锁快餐店里去吃汉堡，原因是很安静，很有梦核感。
她反复问夏南清去吃那个真的没问题吗？因为她总觉得如果约会时她带女孩去那种地方，第二天就会被拉黑。
“没事，我想去看看你当时独自一人，待过的所有地方。”
夏南清望着一旁的体育馆，这里算是城市的郊外，道路很宽，人迹罕至，灯光很少，那巨大的场馆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看起来像是……
“像个巨大的蟑螂。”夏南清说道。
冬沉：“真是令人惊讶的比喻，我当时看那两盏大灯，脑子里想的是两个月亮。”
夏南清：“你看它那两个伸出去的电线还是什么东西，像角，还有那两个挨得很近的大灯，像一只很胖很肥的蟑螂。”
“不过，蟑螂也挺好的。”冬沉无奈笑笑，认同了夏南清的想象，“相比月亮，大虫子至少还是个活物，如果当时陪伴孤独一人在街上走着的我的，是这家伙，或许也还不错。”
“那现在有我陪你了。”夏南清说着，“你不用再把幻想寄托于大虫子了。”
快餐店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这家店在任何繁华的闹市区里，都是人满为患，一座难求。但建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却成为了深夜的一道孤景，只有黄色的大牌子亮着灯。很适合作为恐怖片里的主角逃出森林后，第一个看见的有人活动的报警地点。
冬沉买了薯条和汉堡，坐在能欣赏夜景的靠窗座位上，拿薯条蘸着番茄酱画画。
她不知咋的起了坏心，画了个很傻的臭脸猫，对着夏南清就说：“这是你。”
“哼。”夏南清也不甘示弱，她拿起一根薯条，举到冬沉眼前晃了晃。
“这是你。”
“然后呢，这是我知道，‘你写我和苏湫的时候，脑子里想过你和你前女友’后的你。”
她捏着薯条，把它粗暴地报掰成了很多小段。
冬沉无奈地想着夏南清这坎果然还是没完全过去，她在以相对不那么粗暴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然后此时的夏南清又看着冬沉，把手上的许多小段都一口吞了下去：
“哼，一口全吃掉。”
冬沉低头喝了口饮料：“你说的吃，是哪种吃？”
深夜过于安静放松的氛围，会让人昏昏欲睡，塑造出一些微醺的错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界限在此刻变得模糊。但冬沉也认为她和夏南清都相互冒犯那么多次了，那么偶尔“这样一下”，也没啥。
“那如果真是你想到的那种，”夏南清双手撑着桌子，身向前倾，“你要怎么办呢？”
她现在确实学坏了。
冬沉没有回避，认真注视着夏南清的眼睛：“反正，肯定不是吧。”
她这回答很有水准，直接把选择抛回给了夏南清。
这个层段对过去一直以一种小白花形象存活，来到这个世界也没多久的夏南清而言还是太高了些，如果正面面对，她是没法回避的。
但夏南清很清楚冬沉会惯着她，这个问题，她不一定要回应。
她只需轻咳一声，这个话题就能跳过去。
“咳咳，我还想问你呢……冬沉，你之前说，绝对不会对苏湫做，但想对我做的事……”
她双手撑着脑袋，眯眼看她，“是什么呀？”
“是……”冬沉在几秒内思考着回答。
“就是……就是拥抱而已。”
“真的假的？”夏南清趁着冬沉愣神时拿过她的饮料喝了一口，味道一般，不如她自己的好喝，“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不是今天才抱过我吗？就在教室门口，你可别说你忘了！”
“而且你也不至于‘绝对不想和苏湫拥抱’吧，你又不嫌弃她。”
“不，不是那种……”冬沉摇摇头。
夏南清：“那是哪种？”
“睡前，额……就那种……睡前拥抱吧。”冬沉支支吾吾地往外吐字，“想让你睡前抱一抱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我这么可爱，很多人都想抱我哦。”夏南清一笑，“不过……”
“真的，只是这样啊？”她眯眼审查着冬沉的表情。
冬沉：“真的。”
假的。
但当时口不择言冒出的话，肯定不能跟夏南清细说。
甚至冬沉自己都很震惊自己当时在说些什么，想些什么。
她又把夏南清面前的饮料拿回自己手里，喝了口水压压惊。
奇怪，怎么感觉，比刚才好喝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