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好像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插肩而过。
冬沉定下脚步,夏南清立刻回头。
“怎么了?看见你前任了?”
“你今天怎么老问这个?”冬沉无奈地摇摇头,“我都没看清,不知道是谁,只是觉得那个走路姿态在哪见过而已。”
她不明白夏南清这么别扭的原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涉及到了苏湫,夏南清心里肯定不舒服。
“看什么?快走啦。”夏南清往回走两步揽住冬沉手臂,把她拉走,前几个月她的对这个朋友间的动作还掌握得不自然,现在已经得心应手。
“去那里还要几十分钟,你磨磨唧唧的,到时候回家都深夜了!”
“如果太晚的话,那就不回家了,在外面住酒店吧。”冬沉倒是无所谓。
她还在思考关于夏南清和苏湫的事情,不知为何,夏南清还在意着苏湫这点似乎总让她难以接受,她在拿习惯性的思考对抗着这种猜测。
这明明是她亲手写下的一对cp,现在却整得她像她俩对家一样看不得人家心里还有对方,冬沉自己都觉得自己搞笑。
“住酒店吗?虽说今晚也没有直播啦,但是不是……”夏南清本来想说是不是太暧昧了,但一想到她俩在家也是睡一起,那相比酒店,肯定还是家里舒服。
而且住酒店还花钱,到时候冬沉肯定要和她抢付钱,太麻烦了。
“不行!我才不跟你住酒店,我晚上必须回家。”夏南清拉着冬沉就往路口走,容不得她一点磨蹭。
而此刻的冬沉想着的是:你都和苏湫睡了多少回酒店了,怎么换我你就嫌弃了?
她确实不是爱情小说的女主,她哪点都比不上苏湫,但她这几个月来,对夏南清也算是任劳任怨吧?
而且夏南清自己说的,她和苏湫长得像。
都已经长得像了,那到底是哪点,就那么比不上?
如果她真的又有什么无法接受的缺陷她真希望夏南清能跟她说,就像那些无疾而终的失败约会一样,她很像问问夏南清:你也像她们一样,从“约会对象”的角度而言,那么不喜欢我吗?哪怕我是你的作者?到底是为什么?
冬沉想了很多,但想这么多,也一句没往外说。
她没资格问,没身份问,没有过去的关系更没有未来的承诺能支撑她去问,与夏南清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很快会醒的梦,她只是疯了似的,在本就不可多得的美梦里,突发头痛。
她和正处在迷茫与混乱中,走一步看一步的夏南清不同,关于这一点,她一直都清楚。
·
夏南清到那后才发现那集训基地看着就像是个旧厂房,现在这个时间段,自然也是不给外人进的。它也不像学校那样还能认你往届生的身份,冬沉和夏南清就这样被双双关在门外。
“怪我咯……”夏南清扒着栏杆,望着里面墙上学生们的涂鸦,“那要不,找个地吃饭去?我请你。”
“没事,我确实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冬沉把手掌盖在围栏上面,“远远看一下也足够了。”
“我过去来这里的时候是冬天,好像对集训的回忆,一直都是寒冷的。”
“那时候画到凌晨,却天不亮就要起来,每天冬日里被闹钟吵醒后,搓着手走在冷风里,都觉得这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过不下去,过不下去,但一天天的还是过下去了……”
夏南清看着冬沉的手在栏杆上越抓越紧,她望着这工厂一样的外墙,然后闭上眼,试图让自己能与造物主感同身受,重新置身于那冬夜中:“冰冷的时候,如果是我……”
“我会想要去与人拥抱。”
“与人靠在一起,拥抱,牵手,那样的话,一定就……”
一阵痛感在内心涌现,夏南清原本是真心实意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说出口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那痛感像是从两面夹击而来,所以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
一边,是她早就在苏湫那里检验过了,拥抱和牵手并不都会带来温暖,有时也会让内心更为寒冷。
另一边,是……
“不过冬沉,你当时应该也试过了吧。”夏南清低头看着地面,踩着地上的小石子,感受那种脚底被硌着的感觉,“当时那段爱情,有让你觉得温暖一些吗?”
很神奇,她原本那么别扭,现在却又期盼冬沉至少曾真正地幸福过。
夏南清,你真伟大,她又自恋了一小下。
“温暖的地方,全部都存在于我的幻想,我的想象里哦。”冬沉笑着说。
我们真不愧是,灵魂相通的人。
这话像是一道光,一瞬间点通了一些东西。
夏南清侧身,往光来的地方望去。
但当她看向冬沉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过仔细,她似乎不小心,发现了一些她死都不想发现的细节呢。
·
冬沉对一切无所察觉,她习惯性双手五指相插,回忆着那时候的故事。
如果夏南清想,那无论回忆多痛苦,她也会讲给她听。
“那个人高中刚开始就跟我在社团里认识了,不过后来熟悉起来是集训时被分到了相邻的座位。”
“被发现我在浏览的那些东西,发现我也喜欢女的,她就开始追求我了。”
“其实算不上追求,因为我太快就同意了。本身也觉得她帅气自信,对她很有好感,知道取向后就只是顺水推舟了。”
“当时还是挺纯情的,我太害羞不敢主动,她就也没主动过,所以没什么太深的接触。后来才知道她挺在意这个的。”
“分手的时候她说,她想拥抱我,我下意识就会躲,她觉得我也没多喜欢她。还有,还有……”
“还有我也不够可爱,不穿短裙,不爱化妆,还有一些想触碰她,想保护她的发言……也让她不太舒服,她说那样搞得她都不像‘上面的那一方’了,现在有比我更可爱更听话更漂亮的萌妹子出现了,那么,就拜拜啦。”
“我那时候几乎是毫无尊严地求她,也没有用,她最后的让步就是给她两个月的时间想想,我那两个月不断地关怀她,给她送礼物,爱她,想象和她复合后我们会有多幸福……嗯,但最后,当两个月之期到的时候,她只说她把这件事忘了,和新的女孩已经交往了,劝我自重了。”
“就是这样了。”
“冬沉……”夏南清出了点声。
“你没有不够可爱,想穿什么衣服,不想穿什么衣服,也不是你的错。”夏南清的声音忽然好近,好像就在背后一厘米,“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还有她最后的行为,并不尊重你。”
“谢谢……”仅仅这么几句简单的安慰就可以让冬沉满足,她好像等这一句话已等太久。
她迫不及待回头,却发现夏南清的距离已与自己过于接近,她这样猛地回头,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嘴唇擦过嘴唇。
她下意识往后退,但忘了背后就是铁栏杆她无处可退,那一下撞得生疼。她又想至少移开一些,但夏南清的手刚好抓在冬沉身侧的栏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也可能她是故意的,因为冬沉看清楚了此刻夏南清的表情里并没有温和的笑意。
“但是造物主,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夏南清又用起了那个称呼。
然后那空着的一只手又去握住了对面冬沉的手,十指相交,五指插入指缝。
冬沉蹙眉避开视线,在被这样握住前她没想过指头与指头间的空隙也能如此敏感,明明自己握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心脏一瞬间跳得很快,像是被提起一口气,却又不敢出声,因为她从夏南清的表情里分辨出现在可不算是暧昧的剧情。
夏南清就这样握着冬沉的手,缓缓开口:
“你刚才,自己就这样双手相插吧?还有回忆过去的时候,又用食指触摸过眉头,一直,抬起脚尖,又踩下,抬起,又踩下……”
“你自己写的,你能想起来吗?”夏南清那样认真地看着冬沉,表情却显得伤心。
“你过去每次写到,‘我想着苏湫’的剧情的时候,我的那些习惯性动作,也是这样的哦。”
“你一直都没真正放下她吧,真深情。”夏南清轻笑一声,“为此你都能写一本小说,创造一个角色出来。”
“好真爱哦,我才是意外吧……”
“我没有!”冬沉喊道。
“哪里没有!”夏南清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喊了回去,“我是笨蛋吗!你觉得我很好骗吗?比苏湫好骗吗?”
“我也不是第一天怀疑了。”
“你看苏湫的眼神,好像怀念什么的样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夏南清的手在栏杆上越抓越紧,像要印出血痕,“还有那种奇怪的距离感……哈哈,人们不常常那么说吗?友情是大大方方,喜欢才是小心翼翼。”
冬沉想说些什么,但开口闭口,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夏南清冷笑着替她发言:“在你描述你前任的时候,我很多次想问,你却次次否认。”
“其实早在第一天晚上,你说你是我俩cp粉的时候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就是个撒谎精啊,冬沉。就像你第一天说能帮我们改文,让我们回去是骗人,后来又改口说需要我们给你还钱……”
“你猜怎么着?居然还是骗人耶。”
冬沉只是低着头,任凭夏南清对她的问题进行盘点,不敢为自己辩解。她现在更接近于一种很懵的状态里,明明上一秒像还泡在夏南清所给予的温水里,下一秒却极速降温,她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骤降的水温。
希望你不要骂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我,希望你对我好一点,希望你对我温柔一些……好像只要说出这些话里其中的任何一句,眼泪都会先往外流。
但她的这些沉默在夏南清看来只是无法推脱的默认,只会更让她难受:
“如果你喜欢苏湫,你可以去追她,不用陪我来玩友谊游戏的。”
“虽然,哈……”夏南清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乐了一样。
“但是冬沉你是撒谎精,如果和苏湫那家伙在一起,应该很快就会被甩掉吧。”
冬沉睫毛一抖,抬眼看着夏南清,表情里看不出情绪。
夏南清还是继续说着:“到时候,你就和我一样了,和我落得一样的下场……”
“到时候……呵,如果需要相互抚慰,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我觉得……”冬沉终于,沙哑地开口,“你说我的话……有点过分了。”
夏南清一愣。
她刚刚说那么多句冬沉都没有反驳,偏偏到这里忍不下去。在夏南清眼里,冬沉无法接受的一定是说她不能和苏湫在一起的事情。
“过分的是你。”夏南清淡淡说道,“为什么要基于前女友的形象创造苏湫?如果她是你的对象?那我又是什么?我是你的傀儡吗?”
“你根本就不爱我,苏湫在小说里所受的苦难,有我的十分之一吗?”
“你是不是当时很恨我?就像某些写女男恋爱的女频作者恨女主一样,你讨厌着我能得到苏湫,能得到那个你理想中的恋人吗?”
“我根本就没有!我爱着……”冬沉捂着自己的胸膛,仅有这一句,想为自己辩解。
“你就是不爱!就是不爱就是不爱!”夏南清手也不扶着栏杆了,她本来就不适合扮演什么时刻掌控全局的霸道总裁,她现在只是握着拳跺着脚,像任何一个耍任性的小孩一样死守着自己所认为的答案。
就好像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一切,才能作为一个不值钱的创可贴,短暂抚平她被伤害的一切。
不然还能是什么?至少这个答案已经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更脱离她认知的解释她甚至都无法承受,人有时就是比起痛苦更恐惧于破碎和改变。
所以夏南清只是在发泄着一切。
“冬沉,你就是没有……”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揪住领口。
她本想一掌把它挥下,但没有做到。
因为她看见冬沉在哭。
从未见过她那样落泪,那样哭得……
即便此时此刻她恨着冬沉,夏南清也确信了:当时跟冬沉交往的那个人,要么是冬沉没在她面前哭过,要么那人是个瞎子,不然怎么能说得出分手。
然后现在这个让人为难的人,又开始说话了:
“夏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