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沉刚听见声响的时候还以为厨房里什么东西炸了。
她赶快开门去营救苏湫，打开门后却只看见苏湫一手拿着透明棒一手拿着杯子，停在那里，一脸奇怪地反过来看她。
“你干什么呢？”冬沉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柠檬的香味。
“暴打柠檬茶啊，还能干嘛？”苏湫炫耀似的挥了下手上的棒子，“我还特意买了用具，现在在家里也能做了。”
“这在外面可卖十二元一杯呢。”
她在这方面居然意外地精打细算。
“那……那你继续做吧。”冬沉也无意阻止她，话音还未落苏湫就继续搁那“暴打”起来了，冬沉觉得自己脸上都被溅到了柠檬汁，赶快往后退了几步。
怪不得她之前拽人胳膊的时候拽那么疼，冬沉想着，原来都是在这种地方练出来的啊。
她站那看了一会儿，又在苏湫打算打第二杯的时候把她叫停。
“你先等等，我想拿手机给你录一下。”
毕竟苏氏集团的总裁暴打柠檬茶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新鲜的。
她一定要录下来，给夏南清看。
苏湫也配合，特意换了个光线更好的角度让她拍。
冬沉给苏湫拍的时候思绪飘忽地想着她这样一直手臂用力居然也不觉得累，她感到羡慕，却又在内心里取笑起了自己的羡慕：明明连个恋爱都谈不上，你还在乱想些什么呢，冬沉？
“你笑什么？”苏湫明明眼睛都没移开她的柠檬，冬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笑意的。
“不，没什么……”冬沉肯定不能跟苏湫去科普那些毫无必要的东西，正如之前所言，她不能玷污笔下角色的纯洁。
“我知道你为什么笑。”苏湫停下了手，这杯也已经打好了，“你们这个世界里的女同就喜欢这种，对吧？”
“啊？你为什么……”冬沉的惊讶不亚于被女儿问了“人是怎么来的”这么个严肃问题。
苏湫直接伸手过来抢走了她的手机，对着录制视频的界面按下暂停。
“嗯，拍得还不错嘛。”她审阅后对冬沉的拍摄技巧表示肯定，“我也不是不上网嘛，这个世界里女人们的情况，我多少还是了解了一些的。”
她把手机还给冬沉：“一会儿视频发我。”
“怎么，你是想去吸引‘我们这个世界里的女同’吗？”冬沉开玩笑似的问了她一句，既然苏湫都懂，那她也不装了，“你……想谈新的恋爱吗？”
这后一句和前一句不同，多少带了点严肃的内容。
“不，没什么兴趣。”苏湫不紧不慢地把柠檬茶倒到她们各自的杯子里，“但我一直在研究，要如何更好地向外界表现出我个人的魅力。”
她把杯子递给冬沉。
“我不介意有更多人喜欢我，也不介意我在女同群体里得到簇拥。”
“这些，可都是可以变现的啊。”
冬沉接过杯子，小抿一口，柠檬太酸，害她发了个抖。
她知道她对苏湫的情感里也包含酸意，她羡慕她的适应性，她羡慕她营销的能力，苏湫从不内耗自身，而冬沉光在“是要做一个卖人设的作家，还是做一个不露面好好写文的作家”这件事里，就能内耗十年，她拧巴又痛苦，总不能与自身和解。
她也羡慕她能被人所爱。
不过今天至少有一件事是好的，冬沉想。
至少苏湫没有说要谈新女友。
毕竟，如果苏湫以那么轻巧的态度对待感情的话，那么冬沉会为夏南清感到不平。
·
夏南清看着窗外的夜景，好奇刚刚明明是冬沉主动问她在哪里，怎么她回了句“在做头发”后，冬沉那边就又没了回应。
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她和苏湫在做什么。
“来，头不要往右看哦，看前面。”温柔的女理发师提醒着夏南清，纤细的双手轻轻地把她的头摆回原位。
夏南清叹了口气，感叹虽然这是个遍布着丑陋之物，不美好之物的世界……但这个世界里的女人，她还是很喜欢的啊。
各行各业就应该都是女人才对，夏南清想，那样才更好。
她把刚刚攥在手里的小册子又放在眼前，刚刚理发师问她想挑染个什么颜色，她本来应该选粉色，但手指按向的方向，却意外的是蓝色。
她只是在那天，本能地觉得那张图片上的那个颜色更好看而已。
没有再“因为粉色代表可爱所以每次都要选粉色”，也没有再贯彻她一直都最喜欢粉色的人设。
谁知道呢，也许这是一个能够多尝试不同可能性的契机。
夏南清看着镜子里头发正在变短的自己。
苏湫，会意外吗？
还有冬沉……
冬沉，会喜欢吗？
内心莫名感到紧张，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册子。
·
“啊丘！”
冬沉又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这是她今晚打的第五个喷嚏。
“啊？叫我干嘛？”苏湫坐在桌子另一边撑着脑袋笑着问她。
“你别调侃我了……”冬沉拿纸抹了抹鼻子，“也不知道今晚怎么了，老打喷嚏啊。”
苏湫：“也许是夏南清在想你哦。”
冬沉：“我都说了别调侃我了。”
“不过也可能是今夜凉风吹多了。”苏湫又起身想去厨房，“要不要喝点能让身子暖和的？”
“好啊。”冬沉看着柠檬茶也快喝到底了，还以为苏湫终于决定去烧点热水了。
谁知这人端来了两杯放着柠檬片和疑似薄荷叶的不明透明液体，冬沉也没问，就先尝了一口。
“你这多少度啊？”她真不知道苏湫到底还给家里购置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怎么，喝不了吗？”苏湫反问她。
“喝的了。”冬沉一口闷。
她可是去过拉吧的人。
其实苏湫只是在正常说话而已，但在冬沉的耳蜗里莫名其妙就被扭转成了挑衅的声音，冬沉知道自己又开始多疑，头脑不清醒，但现在身边也并没有需要她保持形象的存在，所以不清醒也便不清醒了。
又喝了半杯下去，体内那股莫名的寒冷还是没有得到缓解，不过好在不打喷嚏了，她趴在桌上，现在只想睡。
但夏南清还没回来，她想再等等。
属于夏南清的那份蛋糕还冻在冰箱里，属于夏南清的柠檬茶还留了半杯，冬沉想看着夏南清美美地吃完喝完再睡，她想看到一些她想看的东西再睡。
不然就这样入睡，进入梦境的路程对她而言就如同没吃饱饭就踏上旅程，总觉得缺点了啥。
就像过去夏南清和苏湫还没“活过来”的时候，她总会想一段小说的剧情再睡。
她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从桌上略微抬头，能看见斜坐在对面的苏湫似乎在掰着指头算些什么。
冬沉倒希望等她掰完了指头，夏南清能到家。
她还是没忍住不问：“你在算什么呢？”
“在算你今天犯的错。”苏湫淡然地说，“我想想哦，晚上只睡了一小时，被水浇，被雨淋……”
“冲冷水澡，乱吃药，喝酒……哦，一只手都不够了。”
“酒是你给我喝的。”冬沉趴在桌上笑，“你原来知道我吃药啊，那你还这样对我？”
“难道不是你自己这样对你自己吗？”苏湫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我想看看你能不能通过我的测试。”
冬沉：“那结果如何呢，考官女士？”
苏湫：“最低分，实验证明你还活着就是个奇迹，等我们走后，以你照顾自己的程度，你应该很容易就会猝死在某个街头吧。”
“哈哈，好可怕的预言啊。”冬沉努力撑起身体，摇着头，“我看你是巴不得我现在就死吧，我死了不是很好吗，我死了，你们的世界里也就没有神了……”
冬沉现在身体确实不舒服，但她凭自己已察觉不到难受的源头，她记得这种感觉，所以她讨厌身边没有爱人时，一个人醉。
想借着酒劲诉说真情都无人可说，难受时想靠一下，都不知道要往哪靠。
她开始后悔几小时前没有靠着夏南清了，不然的话她至少能记得那种感觉，她至少能在清醒梦里自己骗自己的大脑，自己模拟一遍依靠的感觉。
“可惜的是，你现在没有死。”苏湫凑近过来，把手敷上冬沉的额头，“倒是发烧了。”
“你该回房睡觉了。”
冬沉又把头埋了回去，她在不清醒的时候，最怕看见苏湫的气质，苏湫的神情，苏湫的脸。
“我不上床。”她还在执着着该执着的东西，“南清还没回来，我不睡……”
“她在外面逛街，又不是上生死未卜的战场。”苏湫干脆站起，走到冬沉身边去拉她，“别让事情变复杂行吗？”
“酒你给的，你变复杂的。”这人还是赖着不动。
“你不喝酒也会发烧。”苏湫拒绝认领这口锅。
事实证明一个发着烧的人的力气根本比不过一个甚至还能暴打柠檬茶的女人，冬沉最后还是没能拽过苏湫，被她拉了起来。
而此时的问题在于苏湫显然高估了冬沉目前的情况，冬沉人是起来了但腿没能撑住，直接跪着摔在地上，甚至打翻了桌上的半口酒。
没有玻璃碎掉的声音，但冬沉觉得一定有什么碎了，可能是自己的思维。
也许不光是发烧的问题，还在于她吃了太多的药，这么多年的记忆就这般被摔在地上等待着漫长的回归与融合。
她能感觉到高中时雨天的潮湿，听见友人叫她的声音，水彩的颜料沾在衣服上怎么都搓不掉，她在一个午后想到了一个好名字：夏南清，她很像找个机会去和暗恋的女生分享，但那暗恋女生的脸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头脑在宇宙和时光中漫游，身体却能感受到此刻的一切，她听见了女人的喘息声，焦急地问她“还好吗”的声音……
啊，原来一向冷静的你也会有这种情绪的吗？
可是，你是谁？
冬沉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苏湫。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视线还没完全聚焦之前，她想问的第一句话。
她意识到她可能问错了。
因为在她问完后，那喘息声和焦急的声音再也没有了，空气中静得能听见酒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苏湫凑近一些，扶着她的肩膀：“你再看仔细点，我是谁？”
“苏湫，我……”冬沉还没解释完，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在往她的肩膀下压。
她会错意了，苏湫根本没在扶着她，她在压着她。
“造物主，我问你啊。”
她声音温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恐怖。
“你刚刚通过我，在想着谁？”
“这一次，能说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