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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八日:荒城无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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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前……

月琢初入梦境,本欲去寻临岚,但与洛永离辩了两句后,心思一变,当即改道去了城东。

洛永离让他自己去找,说明临岚不在梦域的中心,也没有被人所挟。那么,她必是在城中某处,想方设法解救昏睡的百姓,以达成他们此行的目的。

虽说有些担心,但月琢仍是选择了相信她的能力,并与她分头行动。

然而,未待推开晴初客栈的大门,他便听到嘈嘈切切的人声越过朱漆门槛撞入小巷,惊破了此间异常浓重的夜色。

月琢行至门前,足步微顿,手指摸向颈间,扯下一片不起眼的羽毛,当空一吹,便将那身色彩鲜明的紫墨华袍幻作一件洗得发白的破落青衫,掩去了他与生俱来的神族气息。确保天衣无缝后,方才推门而入。

庭中散座。

“嘿,那小倌,快来!爷几个今夜尽兴,再上两坛酒——要最烈的那种!”

“好嘞~客官稍坐,小店藏了二十年的精酿,这就给您满上!”

“二十年哪够?爷几个像那缺钱的主?你们不是百年老店吗!识相的,赶紧给我拿最陈的老酒、最贵的佳酿!喝爽了……嗝,赏钱少不了你的!”

“是是是……”

大堂茶座。

“哈哈哈你又输了!给钱给钱……”

“我……我现钱都用完了啊!先欠着,再来两盘,赢了就还你!”

“少废话!我看你这腰间佩刀不错,正好拿来抵债!”

“哎……好吧好吧,今儿怎么回事,运气真背——啐!”

包间雅座。

“公子喝多了吧?怎地站也站不稳了,尽往人家身上蹭……”

“唔,那还不是都怪美人儿……你的手柔嫩细滑,比那庭中的寒樱还香哩!”

“哼,油嘴滑舌……看好你的骰子,别被人调了包还蒙在鼓里!”

“哎呀,骰子哪有美人儿的香肩好看……”

“公子莫要调笑!眼下胜负未分,您若提前尝了甜点,那其他客人……都要来分一杯羹了。”

“哎哟……那我可舍不得让别人占了便宜!待我赢了这把,美人儿不如到我房中来,单独陪我喝两杯啊~”

“这个嘛……您说了不算。按规定,奴家今晚……只跟在场酒量最好、赢得最多的人走呢。”

“好好好,美人发话了,那就多来几盘!老子今天不仅要回本,还要与美人春风一度哪!”

“少说梦话!美人儿今晚跟谁……还不一定嘞!”

拼酒摇盅,嬉笑怒骂,撩云拨雨……回字型长廊仅以几盏晦暗不明的灯火,圈起了这些喧哗躁动的欲望,让它们放肆地绽放在这条鲜为人知的深巷里,似乎要与白日里淡泊宁静的客栈一刀两断。

来此之前,月琢设想过诸多情况,却未料到梦中的晴初客栈竟会变成这般模样——集酒肆、赌场、青楼于一体,醉生梦死之间,罪恶滋长,隐欲横生。

这……难道就是僭灵百姓甘愿沉沦于虚无梦境的原因吗?

月琢掩目而行,沉默地混迹其中,时而闪身避让,时而驻步细听,眉头越蹙越紧。

“咦,这位客官好面生啊……是第一次来吧?”

熟悉的少年之音掠过耳畔,月琢灵敏地转身,肃然道:“碧寒?”

“大神,别来无恙啊。”年轻的树妖抱着一只木制托盘,走近月琢身侧,低语,“就算你换了装束混入人群,也是一目了然。”

月琢不理少年的寒暄,直问:“晴初客栈,何以至此?”

“你问我?”碧寒不禁发笑,语调微异,“不过是一群酒色之徒,趁夜色方好,难免需要发泄一下连日积压的心火,我为什么不能满足他们?”

月琢沉了沉脸色:“我没问这个……”

“你不知道这群可怜人平素活得有多累!”碧寒猝然打断了月琢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或谨言慎行,或抠搜度日,或夫妻不睦……他们压抑本性太久了,我一个旁观者看着都累,又何苦呢?所以,永离这次重启幻阵,我便引他们入梦好好放纵一番——反正都是假的,有何不可?”

少年的申诉一声比一声尖利,但是周遭众人对此充耳不闻,恍如身处同一空间的另一隔层,仍然继续着他们的乐子。

“……是临死前的绝望狂欢吧。”月琢静静听完,面无表情地点破,“但你凭什么认为,这是他们真正想要的?或者说,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种解脱?”

“因为他们快乐啊!你看……”碧寒展开双臂,丢下木盘,就像拥抱一个巨大的泡沫般,迎空抱住了那团萦系枝头的幽微烛光,“看到他们解放了自己的天性,纵情享乐……我也轻松,我也快乐。”

少年转过脸来,颇有深意地笑道:“大神,你也压抑自己很久了吧?为什么……不加入我们?”

“……你们?”月琢咀嚼了一遍这个代词,若有所悟,“看来,你甘心为洛永离鞠躬尽瘁,并非别无所求?”

碧寒含笑的嘴角略微向下一掉,怒吼:“你懂什么!你是生来高贵的神族,怎会明白像我这样的低贱小妖所求!”

月琢怔了一怔,却无法否认这一点。

碧寒又道:“我不如永离,他好歹是女娲补天时不慎散落民间的灵石,故而可以汲取月光能量、辅助修行,成仙成妖皆在一念之间——而我呢?我选不了自己的出身,就必须竭尽全力,日复一日地修炼,只盼积少成多,摆脱妖籍,修成仙身……”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不分好坏,不辨善恶……无非是因为他答应过我,会助我成仙的啊!否则——”碧寒缓了口气,一把扯过寒樱树上藏有的两枚金灵玉佩,甩到月琢面前,“天道无情,弱肉强食,我只能任人所欺。”

月琢始终听着少年的絮语,直至此刻才蹲下身来,拾起自己早先留下的修为玉佩,淡淡然不发一言。

“而今……无鉴已走,永离亦怀死志,我的心愿……也快要实现了。”

庭院中喧扰不绝,声声污染着清冷如故的寒樱。树妖少年眼中的疯意只汹涌了顷刻,便又归于平静,酝酿出几分缥缈的憧憬。

月琢将那两枚玉佩放回原处,忽地上前揽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把他连拖带拽地“请”出了客栈:“那就跟我走一趟,当面问问洛永离,你的心愿可还能实现!”

“喂……你!放手啊……”碧寒使劲拍打那只紧箍着自己脖颈的小臂,惨叫,“咳咳……勒死我了!我乖乖跟你走就是……何必如此?”

寅时初,“芷梦”中心。

制作缚魂衣的裁缝铺早已融解于日光之下,唯余少许碎金残片,随风摇曳着虚幻的光影,呼应梦境的凄寒。

殊不知,幻阵重启,梦境洞开,一座清灵雅致的茶楼也在一夕间重建于裁缝铺原址之上,与镇压僭灵阵眼的闻弦居一般无二。

“洛永离!现身说话。”

陡然间,月琢声波浩荡,势如惊雷,猛地震开了闻弦居紧闭的竹扉,毫不客气地闯入其内:“你若还顾及碧寒的性命,那便让神魂进入‘芷梦’,与我光明磊落地谈一谈。”

“永离,是我……他没骗你……”一片尖利的羽刃抵在少年皮薄肉瘦的脖颈上,令他发出了战栗的求救,“晴初客栈失守,你快……快进来看看吧!”

碧寒双手被缚,又有被割喉的风险,不敢随意挣扎,只得高高扬起下颌,望空悲鸣。

空无一人的闻弦居内,悠悠荡着他俩的回音,如同墓园里紧追游魂的风。

月琢静待少时,只听楼中风声如弦,愈弹愈紧,蓦然弦崩声断,墨刃疾旋,那个玄衣男子便在漫天狂风中悄然落了地。

“紫凤,你就这么爱管凡间闲事?”洛永离如期而至,带来一串冷嘲热讽的话音,“当初若有此般劲头,也不至于举族覆灭。”

月琢已将遮目的青绢摘下,用于捆缚碧寒的双手,听闻此言,不由得眯了眯眼,反唇相讥:“城主当年若有心顾念玖音姑娘的感受,她也不会枉死于驻军之手。”

“你……”洛永离再次被他气得胸闷,遂不再接茬,果断地问,“你为何挟持碧寒?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再放那些百姓一条生路?!”

“我这次来,不是要与你交换。”月琢忽然缓和了语色,循循善诱,“你将法阵与天月相连,又能撑到几时?月有盈亏,力量不稳,别说今晚已是残月,到时朔望交替,盛衰两极,城中动荡难料,且每月都会出现两次,你又如何与僭灵百姓解释?”

“杞人之忧!”洛永离像是听到了什么弥天笑话,半是不屑半是自信地嗤道,“他们只要穿着缚魂衣入梦,肉身便会一直沉睡,整座城池皆是死城——又有谁会质疑我的所作所为?”急促的语声到此一停,渐渐转为心如死水的悲哀,“待到凡人魂力耗尽,我自会关闭此阵,与玖音合葬此处。”

月琢眼珠微转,问道:“所以,缚魂衣并非梦中虚物,而是实体?”

“当然……”洛永离自知说漏了嘴,轻蔑一笑,闭口不答。

月琢又一次验证了心中所想,悠哉道:“僭灵百姓若是知晓你筹谋百年的骗局,竟是拿他们的命去换城主夫人的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彼时怨声四起,你要如何平息众怒?都杀了么?那你夫人的遗体可就要化为尘泥了。”

洛永离越听越怒,大声喝止:“玖音未死!不用你管!”

“荒城无日,冤魂遍地……想来也不是你建城的初衷。”月琢并不理会他的怒气,仍旧淡淡地说道,“倘若临岚可以回到凤凰树中,为你的幻阵供灵呢?”

互相拉扯了几日,不想竟又回归原题。那个伫立庭中的玄色身影微微晃动了一瞬,一时不知该惊该喜。

“什么……你说真的?”洛永离茫然发问,旋即自我否定,“不可能,她刚刚还把‘芷梦’的一角毁了,又怎会同意为我供灵?”

“玖音的遭遇,闻者无不同情。”月琢含蓄道,“临岚更是心软,若能凭她一人之力争取全城百姓的生机,何尝不是一桩划算至极的交易?她也不愿看到无辜的生灵为此牺牲罢了。”

洛永离似是被劝动了几分,沉吟稍久,断然道:“我凭何信你!你才认识她几日,怎么就能轻易将她劝服?”

“唉……她三魂离散,痛苦缠身,若不能重归树身静修,不日亦将自取灭亡——这一点你也清楚。”月琢沉声悲叹,好似心痛不已,“近日,我已陪她上过雪山,尝试融合原身,但却不得成功。”

洛永离疑道:“为何?”

“临岚穿着从‘芷梦’中带出的那身昙华云锦衣,以此免受魂魄游离所致的锥心之痛,却也因此使其灵体独立于真身之外,无法融合。解得这一难题,她便可为你的幻阵供灵,僭灵城亦能回归正轨,无须你以自身为媒,献祭所有人的性命。”

被挟持的碧寒全程不语,唯独听见月琢所说的最后一句时,目色惶恐地望向那玄衣男子,喃喃:“永离,你竟要……”

洛永离避开了少年的注视,眸光疏离,不置可否。

“如前所言,我并未打算与你交换什么,只是希望人人皆得善终,包括你自己。”月琢耐心说完,最终一问,“挟碧寒来此,无非是想问你,缚魂衣有何解法?”

“你若不肯告知……”他用雪亮的羽刃轻轻一扫碧寒的侧脸,划出一道醒目的血痕,“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永离……”碧寒吃痛地叫着,小声规劝,“你我修为加起来不足五百年,还不及人家的一半……要顾全大局啊!”

少年声色俱哀,那双倒映着洛永离之影的乌黑瞳仁里,已无昔日不羁的光彩。

玄衣男子苍白地笑了笑,施法传音于梦境上空:“各部玄林卫听令——若见到云楹,不要为难,请她来闻弦居一叙。”

洛永离又在搞什么鬼?

当此时,临岚手持银剑,身轻如燕,在城中暗巷起起落落,与玄林卫周旋。忽听此声,她步法一滞,猝不及防地挨了玄林卫砍来的一刀,虽已及时挥剑反击,仍不免伤了肩头血肉,狼狈地跪倒在地。

所幸,洛永离此令一出,玄林卫纷纷止住攻势,机械地收刀入鞘,从四面八方团团围来,语气生硬道:“云姑娘,城主有请。”

临岚以剑支身,艰难站起,肩颈处的伤口却因受力而撕裂,涌出更多鲜血,转眼染红了她前胸后背的衣衫。

“神经……一会喊打喊杀,一会又道貌岸然了。”临岚咬牙捂住肩头刀伤,勉强遏止了鲜血的流逝,对为首的玄林卫道,“……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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