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后花园。
花团锦簇,草卉葱茏,叶江瑶来到亭子中面见孙贵妃,只见孙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赏花,随着暑气在日中时一天比一天渐长,虽说还未到盛夏时期,但整个日头出奇的热。
孙贵妃今儿披了一层浅色纱衣,她神色慵懒,看上去心情算好,远远就见到叶江瑶过来了,便来到碧池岸边等着她。
叶江瑶向她伏低行礼,声音低稳:“阿瑶给贵妃娘娘请安。”
孙贵妃轻嗤一笑,眼神倨傲:“怎么?差人说你要来宫里见本宫?是有何事?”
叶江瑶命人将准备好的珍珠玛瑙奉上,低头轻轻答道:“娘娘,这是我特地从南海求来的珍宝,想将此等珍贵的宝珠送给娘娘,是臣女一片心意。”
“一片心意?”孙贵妃的面上忽然一凛,斜睨了叶江瑶一眼,“无事献殷勤?你可知你现下做什么?”
叶江瑶会心一笑,低头回应:“娘娘,此次臣女的确有求娘娘您,希望娘娘开恩,对之前那些事情大人不记小人过,日后我定是娘娘的人。”
孙贵妃的脸色阴沉,沉得可怕,她心里琢磨着这丫头今日不似往常一样的性子。
“让本宫猜猜看,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半响后,孙贵妃冷哼了一声,语调平平,无喜无怒:
“你是想求本宫替你去今上那儿说些话?否则本宫也想不出来你究竟有什么事求本宫?”
“是,的确如此,娘娘猜对了。”叶江瑶无奈一笑而过。
孙贵妃颇有疑惑,好奇地道:“哦?那你说说看,究竟所为何事?”
叶江瑶忽而跪在地上。
孙贵妃感到意外,没来得及问话,叶江瑶便先开口道:
“娘娘,臣女请求娘娘向今上提出解除我与北麟少主婚约。”
孙贵妃疑惑地看了看她,带着质疑的口吻,幽幽问道:“你们的婚约是自家定好,当初今上没有参与指婚,为何需要今上给你们取消婚约?你们两家处理不就是了?”
叶江瑶佯装如泣如诉的样子,幽幽叹道:“婚姻大事皆是受父母之命,当初是臣女的大母决定的婚事,并非臣女心愿,由于大母离世,婚事暂且搁置,臣女并不心悦北麟少主,不想去寒冬之地,臣女自小生在盛京,难以习惯那么远的地方,可臣女无法抵抗父母之命,还请娘娘帮助我,向今上说说,希望今上可以为臣女做主,取消婚约,待臣女的大母守孝期过,再择佳婿。”
“你确定不是心血来潮,一时赌气冲动?”
见叶江瑶似是心意已决。
孙贵妃思索片刻后,蹙眉道:“可是取消婚约总得有个说法,不能只是等个孝期为由头,你这是在为难本宫和今上。”
“的确为难娘娘,臣女别无他法,也难以直接向今上开口,娘娘是今上最宠爱的妃子,如今在后宫都是娘娘说了算,臣女只得求娘娘帮忙了。”叶江瑶再次磕头求她。
孙贵妃踌躇着,心下想着她的请求,静静思量着。
虽然不喜她,但她是乃叶家嫡女,虽说在盛京被传作京城恶女,可她在后宫多年,岂会不识人?
她比任何女子都来得真切,只要她敢做的事情,几匹马都引不回来,想必她是真的想退婚才出此下策。
孙贵妃将她扶起来,仔细将她看了看,甚是打着什么主意,忽然兴致道:“不过,原本你与顾潇才是定下婚约的那一对,因你庶姐从中搅合,你们的婚事才被取消,如今你庶姐犯错有损皇族颜面,早已将王妃之名除去,你若是肯答应做潇王妃,本宫就可以考虑帮你。”
此刻,叶江瑶很想后悔,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来求孙贵妃帮忙,必然是要走上这一条路,一定会牺牲自己的未来。
可是比起保全纯狐景澜的性命,这些又算不得什么事情,她心中本无奈,却只能强掩着内心,表面微微一笑,笑意微苦:“能嫁给潇王,总比嫁给少主好,臣女并无意见。”
孙贵妃一番打量后,仍然疑惑,试探问:“本宫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是对顾潇有感情,你还未放下他,可是你如今真的想好了?那么当初是否是你设计你庶姐的?”
“娘娘冤枉。”
叶江瑶故作感叹道:“我确实恨过庶姐搅和了我好端端的婚约,害的我堂堂一个嫡女在盛京被人笑话,可是庶姐的确品行不端,我又识破了她,潇王被蒙蔽,我不忍他被欺骗,只好拆穿,事实也摆在眼前,娘娘其实心里清楚的。”
孙贵妃闻言,态度忽然一转,脸上变得温和了些许,牵着她的手,笑意牵强而不切实际,说道:“其实本宫并不讨厌你,只是你庶姐实在惹本宫开心,本宫只是讨厌你拆穿了她,让本宫的心忽然落空,不过你方才这么一说,的确是把顾潇放在眼里,给他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比你庶姐强多了。”
“这件事,你需要考虑吗?”孙贵妃再次谨慎问道。
叶江瑶假意迎合,笑着说:“不用考虑,臣女确实放不下潇王,不过臣女请求娘娘能够给我们些时间可好?”
她平淡温和地继续道:“臣女深知潇王心里只有庶姐,可否给我们些时间,臣女一定有信心让潇王回心转意重新考虑我,届时希望今上以守孝期未满为由取消我和北麟少主的婚约,再过些时指婚,可好?”
“这是自然,毕竟守孝期未满,取消又指婚不大好,这件事就交给本宫,你日后也多往宫里来走走,本宫也希望你能多见见潇王,近日潇王在宫外潇王府住着,你可以常去,毕竟你们也是青梅竹马。”说着,孙贵妃又打量试探地看向她。
“据说棠家那小子喜欢你?偏扬言非你不娶,本宫曾得知国公夫人亦满意你,你与棠溪亦青梅竹马,在盛京可是传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叶江瑶干笑一声,解释道:“娘娘也知道这些都是传言,我与小公爷的确青梅竹马,也仅此而已。”
孙贵妃的声音威严了起来,肃穆命令:“本宫提醒你一句,与那些不相干之人今后要远离,若是本宫日后听见什么,可就不会听你一面之词,后果定要你付出比你庶姐更大的代价!”
“是,臣女自是知晓。”叶江瑶假意被拿捏,低声回应。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借助孙贵妃与今上说明退婚之事,她早就猜到孙贵妃一定会撮合她与顾潇,一方面为了拿捏叶家,另方面则是顾潇算得上是二婚了,京城贵女怕是都不敢攀上。
如若直接找今上,只怕今上会撮合她和顾烬尧,派自己做今上的眼线,届时局势复杂,让自己陷入麻烦。
在顾潇眼皮子底下总归是比在顾烬尧身边强。
离开皇宫后,她心有余悸,夜晚便回到了纯狐景澜的住处,她幽幽推开房门,夜风吹过,屋外树叶沙沙作响,而屋内却格外寂静。
她静静看着纯狐景澜良久,心中除了担忧外,更多的是愧疚,他还有三日的时间,可现下时日不多,明日暮宗若是下旨退婚,那么她才有机会去找顾烬尧谈判拿到解药。
可是,这次她直接找孙贵妃帮忙,谈出的条件便是日后嫁给顾潇,若是顾烬尧明日知晓她没有按照计划去找今上,恐担解药不会给她,答应她的事情由此毁除,叶江瑶便左右难退。
思及此,叶江瑶缓缓抬眸,看了看天色似是要下雨,她心里纠结万分,未定接下来去向。
这时,知春送了碗汤药进来,见她脸色不好看,没敢多问,只是小心地将汤药递给她。
叶江瑶接过后,细心地喂给纯狐景澜,他的唇瓣抿得很紧,汤药依旧没有下去。
她更加担心,害怕自己行差踏错,与他之间再无可能。
可是后悔来不及,木已成舟,她已无路可退。
看他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饶是面上从容不迫,内心却无比焦躁。
忽然,她脑袋一个激灵,只好出此下策,轻轻吻咬纯狐景澜的唇边,将汤药吸匀给他,一旁站着的知春看了看,脸色微红,也露出了一丝害羞。
叶江瑶想来一心一意喂药给他,早已将男女授受不亲忘得一干二净。
“瑶姐儿,三日时间快到,少主的气色越来越不佳,这么久仍然未醒,安淳那边也没消息,您作何打算?”知春低声问,眼底划过一丝担忧。
叶江瑶挣扎着站起身,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听天由命”的意味,满面疲惫,苍凉地笑道:“也有别的法子,只是不知日后他醒来是否会记恨我。”
“记恨?”知春不明所以,但看自家主子的神色,微微担忧。
究竟什么法子能让少主记恨,分明救他的心人尽皆知,他该感激她没离开才是。
正在知春还没想明白时,叶江瑶已经披上一件织锦披风。
看样子是要出门去,知春露出诧异表情,心又一紧。
“瑶姐儿?您这是要出去?”知春隐隐感到不安,追问:“这么晚打算去哪儿?”
“他醒来你不要告诉他,我必须去找顾烬尧。”
叶江瑶强掩饰心中的愁闷,语气软绵淡漠,只丢下这句话便急急地出门去了。
知春感到不妙,眼看就要下雨,自家主子却走的匆忙,若是去找顾烬尧,恐怕会遇到麻烦,她不放心自家主子,便只好自作主张去寻求棠溪。
不过多时,叶江瑶来到顾烬尧住处,她的纤长玉手掀开马车帘子时,忽然间一阵风拂面而来,吹得她额前发丝纷乱缠绕,她抬眸看向门前上方牌匾“幽王府”三个大字,此刻一反方才的颓软无力,眼里闪过一抹狠戾。
她暗下决定,心里早已有打算,今日势必与他一番较量,必要拿到解药。
此时的天,月色忽明忽暗,溯风凛冽。
她缓缓下马车时险些趔趄,这时候风大,猛然吹得更肆虐,王府门前的树叶呼呼作响,她的披风衣摆随之翩翩飞起,搅得她心绪不稳。
抬着头看着大门,她手中握紧匕首将之小心翼翼藏匿着,心里拔凉拔凉的不安感蹭蹭往上涌,风声鹤唳之间,让她越发的紧张起来,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强掩着,暗暗平复心情,直径就往王府去。
不知为何,在下人带领去见顾烬尧的路上,仅仅穿过连廊,孤寂无助,她觉得此刻的路很漫长,她的面上看似毫无波澜,可心里早已崩裂。
谁不怕疯狗一般的顾烬尧?他胆大妄为,野心勃勃,又是她叶江瑶的仇人,与他周旋这么久,一直看不到他落网,如今还要受他威胁,被迫与纯狐景澜退婚。
她难以预料,顾烬尧接下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她不敢往深的去想,不敢直接面对。
“叶二小娘子,您在此等候。”下人吩咐声刚落,关门的声音忽然将叶江瑶的心绪拉回。
整个幽王府阴暗得怪异,失了烟火气,余下的只有冰冷血性。
她看了看堂厅的布置,空空荡荡的,眼前只有一幅画像映入眼帘,吸引住她。
画像之人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女人手持案宗,温婉气质带着冷静与聪慧。
她正在沉沉打量着,忽然开门的声音响起。
“你知道她是何人?”
顾烬尧进来,随之发出凉凉阴冷的声音。
叶江瑶的脸色微微拉下,转身就见他持着长剑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