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看见你其实也不错……”
萧行烨目光深沉，听到他悠悠然补全了这句话，“至少能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聊天。”
萧行烨张了张嘴，却一时哑然，吐不出什么话，他漠然似的移开视线，不去看夏景之的眼睛。
目光移到床头柜上的药膏，站起身，弯腰拾起那一小罐药，“我帮你擦药吧。”
他站到床侧，却见夏景之没有动作，话语连忙转了锋，“夏先生要自己来吗？”
说着，他将药罐递到他面前。
夏景之接过药，端详片刻，问：“这药有什么用？”
萧行烨组织了一下措辞，解释道：“我奶奶做的药，用来疏解阴气，你胸前有一块印记，明显是厉鬼的杀意，如果这药缓解不了，我得带你去找我奶奶。”
夏景之解开衬衫扣子，果然能看见胸前一大块黑色淤青。
“你之前不是说，实在不行，带我去找巫师吗？你奶奶是巫师？”
萧行烨挑眉，“是啊。”
这鬼胎的来头倒是不小，还能认个巫师做奶奶。
夏景之挖了一指，用手搓开，轻轻敷在胸前。
这伤不碰还好，一碰便是要命的疼，夏景之顿时便颤抖起来，如何都擦不成药。
萧行烨暗啧一声，“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上前拿走夏景之捏着的药罐，重新挖了一指，凑到他身前，轻声道：“忍着点。”
言罢，大手覆上胸膛，疼痛当即便蔓延到了大脑，刺激得夏景之想要蜷缩起来。
“我不想捆你，你尽量别动，等药物吸收。”
他的动作尽可能放轻，可手下的人依旧在往床里缩，无法，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夏景之的胳膊，防止他缩到别的地方去。
“疼……”夏景之难受得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身上浮出冷汗，他的目光四处飘移，渴望在视线所及之处，寻找到安宁。
最后他的目光对上萧行烨的眉眼，后者的手不轻不重地抓着他的胳膊，并没有弄疼他，可越是这样，夏景之心里便越难受。
他如今感受到的温情，居然是来自一个半死人。
可怜，又可笑。
等到药膏吸收后，萧行烨收回手，去卫生间把自己手上残余的东西洗干净，再拿了条毛巾，湿了热水，回到房间里给夏景之擦汗。
“这药一天擦两次，明天要是还跟今天一样，你大概不能出门挑手机了。”
都到这个关头，夏景之哪还有心里管手机。
他神色萎靡，仍由萧行烨服侍，半晌都没有说话。
窗帘拢了起来，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萧行烨眼神复杂，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他知道，是那双眼让他对这个人上了瘾，可即使知道自己上瘾，依旧无可奈何地戒不掉。
翌日，窗帘拉开一半，阳光落到床尾，昭示着天明。
萧行烨的脚步声不重，停在床边，抬起手，轻轻拍打夏景之的肩膀。
“夏先生……起来擦药了……”
被窝里的人动了动，掀起眼皮，眼神迷离。
“嗯……”
夏先生翻了个身，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萧行烨顿感无语，连夏景之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赖床！
萧师弟掀开被子，掰开他蜷缩着的双臂，开始解他的衣服扣子。
等解得差不多了，他才看清心脏处的伤，黑色的印记似乎褪了一些，没有第一天时那般深重。
看来药膏有效果。
思及此，萧行烨暗自松了一口气，欣慰之余，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夏景之：“……”
萧行烨：“……”
萧行烨当即撒手，直起腰，作投降状，略显惶恐，“不是！我只是看看你的伤！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他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夏景之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他的视线向下移，看见萧狗的裤子被顶起一个大包，当即无语凝噎。
“萧师弟……麻烦你从床上下去……”
夏景之咬着牙，努力压着火气，反复默念“我在他家……我在他家……不能对主人发火……”
眼神如果有形，那萧行烨大概已被凌迟，尤其是某个不知好歹的部位。
萧行烨略显慌乱地跳下床，回过身见夏景之拉起半掉的衬衫领子，那雪白的领子遮住肩窝，像是薄纱盖玉，非但没能遮住无瑕美玉，反而平添别样的风情韵味。
“咳咳……”咳声一阵。
夏景之理好衣襟去看萧行烨，发现后者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眼神四扫，一副尴尬的模样。
“萧师弟，下次叫醒我就行，不用这么着急……”
萧行烨摸了摸鼻子，“是我冒犯了，夏先生……”
眼见气氛又变得古怪起来，夏景之微微敛眸，觉得不能在这里继续僵持下去，主动问：“早上有粥吗？”
萧行烨点头如捣蒜，“有的，夏先生现在吃吗？”
“嗯。”
趁萧行烨去准备早饭，夏景之起来洗漱，他的大脑才总算恢复清醒一般。
他这般姿态，竟不像个客人。
哪有客人把主人当作仆人使唤的道理。
等吃好早饭擦完药，夏景之又缓了好一阵疼，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攥紧床单，愣是一声不吭。
萧行烨透过半开的门，瞧见这一幕，心间情绪莫名翻涌，他从柜子里找出没用过的白色格子抱枕，落了水，又用烘干机烘干，晾在阳台上吹风。
“我出去一趟，你照顾一下夏先生，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萧行烨临走前，匆匆叮嘱女鬼。
女鬼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只当他是临时有工作，也没多问。
直到中午，萧行烨又匆匆回来，一到家就冲进厕所，双手打上肥皂，认认真真搓了一遍，然后跑到阳台，把香喷喷暖烘烘的抱枕取下，直奔夏景之房间。
女鬼见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怅然，“哥……你这又是闹哪样啊？”
萧行烨才听不见呢，进门时，“哐当”一声，动静颇大。
夏景之此刻正背靠靠枕，手边放着一个黑色电视遥控器，正看电视。
此刻，男女主正擦肩而过，光晕落下，影子紧紧挨在一块，相逢又别离。
夏景之目光偏转，撞见萧行烨扛着枕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凶神恶煞地走进来，如同梁山好汉一般气势汹汹，仿佛他下一秒便要开口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行烨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抱枕扔到夏景之手边，语气似乎有些变扭，活像是好汉装嫩：“你下次疼得厉害，抱这个。”
夏景之：“……”
有必要为了说这句话，表现得神经兮兮吗？
“谢谢……”
夏景之不动声色地端详着那个抱枕，听到某汉子补充了一句：“新的，洗干净了。”
夏景之长吸一口气，将抱枕压在大腿上，继续靠着看电视萧行烨见状，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
“还有……你要的手机——”
“哎呀小弟子！你命中有一劫啊！”老者的声音喃喃在耳边响起。
“你个江湖骗子，说什么扫兴话呢！？”
“唉！你别不信！你这手机是不是给心上人买的啊？”
萧行烨斜睨着他，“胡说八道！”
“否认也没用！你信不信，她一拿到这手机，就会问你的电话号码！”
——
过了片刻，夏景之开口:“你手机号多少？”
萧行烨:“……”
巧合！定是巧合！
“萧师弟？”
萧行烨回过神，报了一串数字，见夏景之又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接着清冷的嗓音响起：“买手机的费用，我是转给你师父，还是直接给你？”
思及自家师父的警告，萧行烨缩了缩脖子，“直接给我吧。”
对话间，女鬼在床边探出一个鬼头，表情闷闷不乐，她撇撇嘴，嘟囔道：“哥，你现在特别像被美人计勾得团团转的恋爱脑！你到家后第一时间洗手，就是为了接触夏先生吧！”
萧行烨哂笑两声：“没有！你瞎说！怎么会！”
夏景之倚靠着床头，面色平静地如同初遇的那天。
他的世界从没这么热闹过，也从来没有哪天早上起来，就能看见熟悉的人围坐床侧。
直到萧行烨的出现，如同一扇打开的家门，收留了他这位漂泊多年的流浪汉。
他就像是迷航的轮渡寻到了灯塔的光，那明亮的射线一如绳索，将他牢牢套住，哪怕再迷惘，也总有办法找到回航的方向。
人总是需要这一根绳索，至少要有个家。
“萧师弟，打个商量，中午停药一次，行不行？”夏景之的睫毛微抖，语气轻松又意外认真。
电视机里响起了柔和的背景音乐，窗外的光亮闯进来，打在夏景之脸上，好似抹了一层粉底，白皙如玉。
一时间，萧行烨的底线松动了，防线濒临崩溃，甚至想着“上瘾就上瘾吧……不戒好像也行……”。
“那……行吧……”
“哥！！你清醒点！！！”女鬼无能咆哮。
萧行烨清咳两声，不敢直视夏景之，“那个…我去准备午饭。”
言罢，落荒而逃。
女鬼拉下脸来，见夏景之神情正常，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合适——抑或是习惯了。
“你叫……小翎？”夏景之看向她，问出声。
女鬼拿来纸笔，认认真真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顾翎。”
“我哥喜欢叫我小翎。”
夏景之见状，又问：“他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