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可真是……邪性得很呐！”萧行烨咬牙切齿，“我定不能输于他！”
女鬼微微蹙眉，“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要知道，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鬼觉得，自家哥哥定是魔怔了，“不是阴阳眼吗？你忘了？”
萧行烨气不打一处，“你是不是蠢！一般阴阳眼能分辨活人与半死人吗？能……让我……那个吗！？”
哪个？
女鬼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你莫不是真的失心疯了吧！”
萧行烨连连咋舌，思考半晌说辞，才缓缓开口，“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
女鬼理所当然:“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萧行烨:“……就是……就是可以勾魂的那种好看！你不觉得我最近跟疯了一样吗？”
女鬼露出一张死鱼脸，淡淡道:“我看你现在倒像是疯了……”
萧行烨见说不通，索性甩了袖子，直言道:“就是我好像还挺喜欢他！但是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话音落下，像是打开了闸门，内心的真情实感似水般涌出，总算不再挤牙膏一般让人难受，“我是半死人，我几乎没有活人的情感，可是自从遇见夏景之，我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这是不应该的，我现在感觉自己像个木偶，夏景之让我抬胳膊，我就得抬胳膊，你能明白吗？”
女鬼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是说，是那双眼睛，让你不由自主地被勾过去了？”
萧行烨几乎“泪流满面”，终于解释清楚了！
“你跟着我那么久，不觉得最近我有点怪异吗？”
女鬼微微颔首，随即又连连摇头，“我以为你演的……”
“我真想剜了那双妖眼……可是如果真剜了，我拿什么寻人？”
剜也剜不得，留也留不得，当真是烦上加烦。
“你不如先顺着他，等寻到人，管他是不是妖眼，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萧行烨觉得此言不虚。
时至黄昏，月亮挂在苍穹的角落，半隐半现，窗外的风声有些响亮，呜咽作响。
夏景之睁开眼，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遮了大半的光，叫他辨不出时间，房门半开，身侧的床沿好像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夏景之抬了抬胳膊，像床边摸了摸，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便凑了上来。
“是Seven吗？”他的眼睛看向床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汪！”Seven吠叫以应。
夏景之的脸上略微动容，他莫名感到一丝安慰，顺了顺狗毛，问：“萧行烨有给你准备吃的吗？”
“汪！”
“嗯……”他的手便这样搭在狗头上，轻轻摩挲着，眼睛又快要闭上。
“夏先生，我准备了晚餐，你赏脸吗？”金毛成精推门而入，胳膊搭在门把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穿了一身休闲的家居服，身前还挂了个围裙，看样子的确是刚刚从厨房出来。
夏景之动了动身体，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文质彬彬道：“萧师弟，我想先洗个澡，可以吗？”
萧行烨都猜到他会这么说，上前两步，将他从床上扶起身，“可以，我下午出去买了几套衣服，你应该能穿，就在卫生间上层柜子里……我去给你开水。”
“谢谢。”
睡了一下午，这萧狗似乎……殷勤了不少。
等夏景之慢慢悠悠洗完澡，换好衣服，打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时，萧行烨正站在外面，手上拿着一个吹风机。
夏景之:“……”
他不清楚萧行烨在发什么疯，还记得在他睡前，他们之间的气氛尚且剑拔弩张，怎么一觉起来就……
萧行烨握着吹风机，手指把玩着开关，爽快道：“你坐着，我帮你吹。”
夏景之没有答应的理由，但也无法拒绝，最后只能依着他。
说是帮忙，萧行烨却只是举着吹风机，愣是没敢碰夏景之半根头发——万一某人厌恶，又想重新洗一遍，那多麻烦。
吹了五分钟，萧行烨都没把吹风机放下来，夏景之连脖子里都暖烘烘的，提醒道：“萧师弟，可以了。”
闻言，萧行烨连忙放下东西，抱歉道：“我没帮别人吹过头发，不好意思。”
夏景之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尴尬极了，听到抱歉时，只能顺着话接：“不碍事。”
夏景之走到餐厅，意外的，他看见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各色各味的菜肴散发出扑鼻的浓香，诱人得很。
以为晚饭是清汤寡水的夏景之：“……”
萧行烨收好吹风机，也走到餐厅。
“希望合夏先生的口。”他客气道。
夏景之端坐在木凳上，等萧行烨也落座，他才疑惑地问出声：“你……”
“怎么了？”
夏景之想问:你被夺舍了？
又自觉不妥，话锋一转，问:“你点了外卖？”
萧行烨的脸登时便黑了，“我为什么要点外卖？”
鬼胎会做饭吗……
夏景之没好意思问出口，但见萧行烨已经夹起菜，往嘴里送了一筷子，随后听到他小声嘀咕道：“挺好吃的啊……”
夏景之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也拿起筷子，朝着萧行烨夹过的菜盘而去。
萧行烨见他总算动筷，试探着问：“合口吗？”
语气虽不显，可他觉得自己此刻和夏景之如同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生分得很。
夏景之理性评价：“还行。”
萧行烨闻声，轻咳两声，大概是想缓和气氛，淡淡道:“不比外卖差吧。”
夏景之尴尬地清咳两声，没再多言。
女鬼飘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苦涩道：“哥！给我留点！你都多久没给我做饭吃了！”
她受伤的肩膀已经愈合，只是细看还能发现缺了一角，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日常死活。
萧行烨嚼着嘴里的菜，“一会儿剩下的都是你的！”
谁让只要是她吃过的饭菜，便没了鲜香味，嚼起来有如食蜡。
女鬼拉着张哭脸，哀求一旁的夏景之：“夏先生——给我留一点——”
她那半死不活的腔调，夏景之自然听不见，但见她满脸愁容、郁郁寡欢的模样，便礼貌地夹了一块肉，放进她面前的空碗里。
女鬼登时便两眼放光，大喊道：“夏先生最好了！！！”
萧行烨霎时便失去了“最好”的地位，低人一等，他撇撇嘴，“见食眼开……”
夏景之胃口一般，只吃了半碗饭便声称吃不下了，萧行烨也没逼他，问道：“需要我给你煮碗粥吗？一会儿你饿了吃。”
“不用，谢谢。”
待夏景之回了房间，萧行烨也放下筷子，这时女鬼才真正尝到了这一桌子佳肴。
她一边往嘴里扒菜，一边对萧行烨道：“对了…哥……前两天有个鬼……嗷呜嗷呜……嗦哈先生身上有包寄……很容唔易吸引鬼怪……”
萧行烨：“……”
“你吃完了再说话！！”
女鬼咽下一大口，看着萧行烨，道：“我说！前两天有鬼怪跟我说，夏先生身上有标记，很容易吸引鬼怪！”
萧行烨一怔，蹙起双眉，“什么标记？”
女鬼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昨天帮夏先生洗澡的时候没看到吗？”
萧行烨：“……”
“这话以后都不许说！”
女鬼不明所以，继续埋头吃饭。
萧行烨细细回想，可脑子里除了夏景之漂亮的身体、柔和的线条……除了废料啥也没有。
得！他就是失心疯了，不得不承认。
夜深了，城市灯光连绵，站在窗边，便能遥遥瞧见街对面的夜市人潮汹涌，那烟火气仿佛能扑面而来，冲入鼻腔。
夏景之移开目光，打量起这间卧室。是很寻常简约的格局，单人床正对着电视柜，柜边还放了一个同色的写字桌，桌边便是落地窗，拢着一半窗帘。
只有一处奇怪得很——窗边地板上撒着一长条白色细粉。
这很明显是人为撒上去的，只需一弯腰，便能闻到那呛人的浓香。
他在萧行烨的衣服上也闻到过这个味道。
门外想起了脚步声，夏景之连忙上床钻入被窝，佯装正趴在床边撸狗。
没多几秒，萧行烨便进了门。
夏景之从床上半坐起身，礼貌问道：“萧师弟，能不能麻烦你有空在网上帮我买个新手机？”
他的手机在火场里丢了命……
萧行烨深吸一口气，依旧是异乎寻常地主动，“夏先生想要什么，不如明天跟我去挑？”
夏景之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出门，问：“萧师弟明天没有工作吗？”
萧行烨两腿一翘，坐在床沿，双手撑在背后，懒懒道：“托夏先生的福，我跟师父请了三天假，这几天都在家闲着。”
夏景之想要继续若无其事地抚摸Seven，伸手却摸了个空，惊得他手软了一下，被萧行烨眼尖地看到了。
他的目光带上探究，“夏先生，既然我都对你坦白了，你是不是至少告诉我，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景之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长叹一口气，抬眼看向他，“你不是猜到了吗？阴阳眼。”
“还有呢？”他在等夏景之亲口告诉他答案。
夏景之漂亮又诡异的双瞳注视着身前这位刨根问底的半死人，末了，喃喃道：“我看不见生人。”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生人……也包括Seven吗？”
夏景之轻描淡写地挪开目光，脊背靠上床头的靠枕，“嗯。”
萧行烨此刻有些说不出话，他微微蹙起眉，神情复杂，像是调色盘被打翻，各色混杂在一起，一齐流动在地板上，蔓延到他的脚边。
“所以你……一见到我，就知道我不是生人……”
夏景之微微颔首。
此时此刻，萧行烨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蠢，他能骗过道士、法师，却永远也骗不过夏景之的这双眼睛。
不见生人，但见死魂，生于阴阳，超脱人鬼。
在夏景之的眼中，能闯入他的世界的影子，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魂体，触碰不到，也触碰不得。
而萧行烨，成为了他第一个能摸到、看到的“人”，让他一度恍惚，以为自己的眼睛能看见活人了，其实不然。
清醒过后，便是更深重的恐惧与失望。
“不过……能看见你其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