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院里坐下。
“起初听我们老爷说起，我还不相信呢，咱们村真建了个书院。”梦兰感慨道。
纪卓：“没建成之前我也不相信。”
“有您是咱们村的福气。”
纪卓客气道：“应该的。”
梦兰看向弟弟：“不知道三娃能不能沾点您的福。”
纪卓看着他们姐弟俩，带上愁容：“我和村长去过你家，但是你爹……”
梦兰：“我已经找过他了，谈了些条件，以后他不会干涉三娃上学的事。”
纪卓高兴道：“那太好了，明天三娃就能去上课。”
梦兰：“明天我带几个小的进城一趟，后天去吧。”
“可以”
梦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双手递给纪卓：“这是三娃一年的学费。”
纪卓打开一看，惊讶：“这也太多了。一个月十文钱，前三个月是免费的，用不了这些。”
“还有学杂费，书本，笔磨纸这些，我想都从您这出。”梦兰面色复杂道：“我们家的情况您也见过，这钱不能放在家里。”
纪卓能理解梦兰的顾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荷包里足有三两多银子。
梦兰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可能会麻烦夫子……”
“你说。”
梦兰垂眸：“剩下的钱我想做三娃的伙食费。上学的时候，能不能让三娃中午在您家吃一顿饭。”
纪卓还没开口，梦兰急忙解释道：“三娃上学了，地里的活就少一个人帮忙，靠二娃和四丫实在养不活四张嘴。”
纪卓了然：“好，以后每天中午我管他一顿饭，钱就不要了，添双筷子的事。”
“不，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也不能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梦兰看向三娃：“等他读个几年书，我在城里给他找个学徒的差事，总比靠天吃饭强。”
一番交谈下来，纪卓真的对梦兰刮目相看了。
沉静温柔，有思想有力量。
“好”
别人有别人的尊严，纪卓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去同情。
奶奶一直在旁边听着，见正事谈完了，又和梦兰聊起来。
“闺女你多久能回来一次？”
梦兰微笑：“我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可以求老夫人放我一两天假，但次数太多不合规矩。”
奶奶认同道：“是，如今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梦兰点头。
奶奶：“你和三娃留下来吃饭吧，老头子也快回来了，我现在开始做饭。”
梦兰忙起身：“谢谢奶奶，不用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想给几个小的做点好吃的。”
奶奶热心道：“要不把他们都叫来，今晚在我家吃。”
“不麻烦了。”
奶奶热心归热心，但也理解人家想一家人团聚的心情，于是不再勉强：“那你等会，我给你切块肉。”
梦兰拦住想进屋拿肉的奶奶：“奶，您别忙活了，我回来的时候带的都有。”
最后梦兰没拗过奶奶，还是提了半篮子鸡蛋回家。
奶奶忍不住对纪卓感慨：“几个好孩子，摊上个不成器的爹。”
晚上吃饭时，奶奶商量着以后晌午的饭该怎么办。
是纪卓带三娃回家吃，还是小优多送一个人的饭。
“能不能在小屋里砌个灶，中午我和三娃在那边简单吃一点。”纪卓提议道。
爷爷：“你会做饭？”
纪卓囧道：“煮熟应该没问题。”
爷爷摇头：“你能凑合，孩子也不能凑合啊，人家是付了伙食费的。”
纪卓一想也是。
奶奶：“还是送吧，等过段时间书院稳定下来，事没那么多了，你再带三娃回家吃。”
“行”纪卓同意了。
说起三娃，奶奶就忍不住提起梦兰。
“那丫头小时候又黑又瘦，没想到现在出落得水灵灵的，看来还是城里养人。”
爷爷：“不用风吹日晒，还能吃饱饭，比在家里强多了。”
奶奶：“她也是运气好，被人牙子卖到蒋家，家里老夫人又喜欢她，不用干重活。”
爷爷忽然问：“她嫁人没有？”
奶奶摇头：“她卖的是死契，嫁不嫁人，嫁给谁，都是主子说了算。”
爷爷略带失望地哦了一声。
提起这个话题，爷爷自然而然转到纪卓身上。
“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纪卓就知道爷爷会拐到他这，摸摸鼻子不接话。
“以前催你，你说耽误考学，不考学了，你又说要建学院，现在学院也建好了，是不是该考虑了。喜欢什么样的，我托人打听着。”
其实不用爷爷打听，只要把纪卓要成婚的消息放出去，媒人能把家里的门槛踏破。
纪卓轻咳一声，一扭头撞进一双眼睛。
目光接触后，对方默默低下头，然后背过身去。
纪卓看向爷爷：“书院头三个月还没过，我哪有心思操心别的。”
爷爷皱眉，眼中尽是不满。
纪卓妥协道：“你们放心，等我闲下来会好好考虑的。”
爷爷奶奶只好不再说什么。
时辰还早，一家人坐在堂屋，各干各的事。
爷爷在修断了把的锄头，奶奶就着桐油灯给小优量尺寸，布扯回来一直没时间给小优做衣裳。
“我是不是该做大一点，感觉你还能长。”奶奶纠结道。
小优乖巧点头。
“你倒是不挑，什么样都行。”奶奶下了决定：“还是大一点好，松一点能穿，紧了你干活不舒服。”
看着眼前平凡温馨的场景，纪卓只觉得心里满足极了。
他知道以他的年纪，确实早就该结婚生子，不怪爷爷奶奶着急。
但是如果娶了妻子，她能真心接受小优吗？
虽然小优进入这个家只有几个月，但纪卓现在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疼爱。
开始是可怜他没有住处，后来想着万一自己将来出事，爷爷奶奶有个依靠，小优也有家人疼爱，互相是个照应。
但他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未来妻子介意……
纪卓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眼神不自觉一直落在小优身上。
冷不丁两人对视上，小优立马露出一个笑容，纪卓下意识勾起嘴角。
纪卓想好了，如果她介意，那最开始就不要嫁给他！总之小优这个家人他是认定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晌午纪卓趁学生回家，把书院的篱笆修一修，孩子们下课打闹把篱笆推坏了。
等他把篱笆都修好了，小优还没来。
纪卓一时有点纳闷。
平时小优送饭很积极，经常还没放学他就已经在小屋等着了。
这都下学半个时辰了，也没见小优人影。
纪卓想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做饭晚。
又过了一会儿，纪卓终于看到小优提着竹篮来了。
离得越近，纪卓越觉得不对劲。
平时任何时候，只要小优看到他，马上就露出笑脸，眼睛亮亮的。
今天小优只远远瞟了纪卓一眼就低下头，全程看着地面。
“怎么了？”
纪卓没有问为什么来晚了，而是关心小优的状态怎么不对劲。
小优摇摇头，把竹篮递给纪卓。
纪卓一边接一边偏头看小优的脸，发现小优抿着嘴巴，很沮丧难过的样子。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纪卓担心问道。
小优摇头。
“哪儿不舒服吗？”小优不说话，纪卓只能猜。
小优继续摇头。
纪卓有点着急了，拉着小优胳膊上下打量了一下。
衣服很干净，看不出什么异常。
难道是大毛他们又来找小优茬了？
还没猜出来原因，小优就缩回胳膊转身走了。
纪卓怕小优是饿着肚子给他送的饭，只好放弃想继续问的心。
晚上回家才知道，原来小优晌午的异常是因为把纪卓的午饭洒在了半路上。
一碗鸡蛋羹，一碗鲜竹笋炒肉，竹笋是小优一大早上山挖的。
兴高采烈去送饭，过沟的时候脚一滑摔水里了，饭菜全喂了鱼，衣服也湿了。
“摔伤没有？”
“那倒没有。”
纪卓稍稍放下心。
“回来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奶奶说道。
“洒了就洒了，您没说他吧？”纪卓问道。
奶奶：“没有，回来重新盛了饭，我就嘱咐他小心点，别的也没说什么，他又不是故意的。”
纪卓：“他胆小，生怕做错事我们不喜欢他。”
“晌午从你那回来，也不吃饭，拿个锄头就下地了。我让你爷带个馍馍给他，说什么都不吃。干一天活哪能不吃饭呢。”奶奶心疼道。
纪卓皱眉：“那哪儿行，他在哪块地，我去看看。”
“等你到那，他们就该回来了。”奶奶提议道：“要不你给我打下手做饭，等他们回来就能吃。”
纪卓爽快答应：“行，我去抱柴火。”
“不，我去抱柴，你把房梁上那块野猪肉取下来，我烧点热水洗洗，晚上炖野猪肉吃。”
“好”
那块猪肉是别人送的，挂在房梁上几个月，已经晾干了。
奶奶剁起来有点费劲，纪卓接过刀继续剁。
“最近腰疼犯了，使不上劲。”
纪卓担心道：“要不要抓点药。”
奶奶摇头：“年纪大了就这样。今儿晌午的饭还是小优做的，这孩子真不错，又勤快又听话，我喜欢。就是胆子小点。”
纪卓听到奶奶说喜欢小优，心里也高兴。
“我昨天还在想要不要办个席，正式认小优当弟弟，您觉得怎么样？”
“弟弟？”奶奶确认道。
“是啊，反正他已经住在我们家了，过了礼别人就不会说他闲话了。”
奶奶沉默了。
纪卓扭头看向奶奶：“您不同意吗？”
奶奶犹豫道：“你还是问问小优的意思吧，看他愿不愿意当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