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卓跟着二强父子三人把家里所有的旱地、菜园、林子走了一遍,把位置和大小记录在纸上。
大壮也叫来了一个朋友,是村里有名的混不吝黑头。
美名其曰,纪卓是二强找的,会偏向二强。
二强懒得争辩。
几人在家商量财产分割的时候果然不顺利。
“凭什么给我沟里那块地,那么远,还小。”大壮对分配强烈不满。
他爹解释道:“那块地远一点,但土好,收成好。你要是不同意,这块地归二强,把大杨树那块给你。”
大壮一听更不满了:“那全是石头,高低不平能种啥!”
他爹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后坡那块。”大壮理直气壮嚷道。
二强拒绝:“那块地离家近,收成好,归爹娘。”
黑头开口帮腔:“你是想等老两口死了把地留给你吧。”
二强怒了:“你怎么说话的!”
黑头来劲了:“咋了,你耍心眼还不许人说了!”
纪卓出声呵斥:“黑头,我们只是来作证的,没资格插手人家财产分割!”
在场的还有同族几个长辈,黑头一句等死的话,他们听着也不舒服。
“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大壮见黑头惹了众怒,拉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妥协道:“行,那块地归爹娘,你不许种。”
二强无语。
其他的土地和林子吵吵嚷嚷分完了,剩下房子和银钱。
他爹:“厨屋和我现在住的房屋还是我和你娘的,左边房屋给老大,右边房屋给老二,堂屋一人一半,你们要不想共用,就在中间砌堵墙,各过各的。”
大壮:“那偏房呢?”
他爹:“偏房小,要修整才能用,偏房和羊圈你们自己选。”
黑头低声给大壮出主意。
大壮:“偏房给他,我要羊圈和地窖,还有羊圈前面那块场子。”
二强皱眉:“地窖是大家共用的,凭什么给你。”
大壮:“地窖就在羊圈边上,就该和羊圈一起分。”
二强被大壮磨得没脾气了,只想快点结束,于是同意了大壮的说法。
分到最后只剩银钱。
老两口把钱平均分成三份,一家一份。
大壮嗤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偏心。老二已经娶了媳妇,我还打光棍,你们给我俩一样多,是存心让我找不到老婆。”
一直没说话的大壮娘开口了:“老大,你误会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彩礼钱我们给你出。”
大壮:“以后的事谁知道,到时候你们不给我还能抢吗?现在就分清楚,以后我能不能讨到老婆跟你们无关!”
他爹:“不行!现在给你明天你就败光了。”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大壮的痛脚,他一下站起来:“天天说我败家,我什么时候败家了!这家里谁出力最多?是我!”
大壮越说越激动:“我真是忍够了!从小看我不顺眼,重活都给我|干,好吃的留给他,让我在乡下种地,让他去城里当学徒,连老婆都抢我的,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人!”
面对儿子的指责,老两口愣了一下,他爹气愤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干活多胃口大,还护食,家里的饭都紧着你吃,二强什么时候吃饱过,不给他留他能长这么大吗?”
“说到底你还是偏心他。我是老大,有好前程也该我先去,你送他去城里过好日子,让我在家给你们当牛做马!凭什么?”
“你毛手毛脚,人家压根没看上你,要不是你去闹事,你弟已经是药铺的伙计了。他怪过你一句吗?”
大壮不服:“所以为了补偿他,你就拿我的婚事换他的?!”
他爹气得直哆嗦:“你自己脾气爆把人家闺女吓跑了,反过来怪我们。从小到大,你闯了多少祸,我赔了多少礼,你忘得一干二净,只计较你弟,你这没良心的。”
大娘在旁边直抹泪。
大爹哭着拍大腿:“作孽哦,我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
二强看着爹娘老泪纵横,也红了眼睛。
“哥,爹身体不好,你别跟他吵了,你要多少从我的那份拿吧。”
大壮眼睛一亮。
“不行!”大壮爹急忙出声:“你老婆快生了,没有钱你要饿死他们娘俩吗?”
说完他爹看向大壮:“其他的东西你都捡好的挑,银钱上必须公平,你们两兄弟一人一份。你以后娶媳妇的钱我出,当年你弟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旁边的黑头突然插嘴:“那写个遗书,万一你们老两口死了,二强不认怎么办?”
“你说什么!我爹娘活得好好的你咒他死!”
二强非常愤怒,终于爆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到我家指手画脚,我哥就是被你们这些狐朋狗友带坏的!”
“你说谁狐朋狗友?!”
“说你!流氓地痞,咱们村的蛆!”
“我|日|你娘的,老子打死你!”
黑头突然冲上去和二强扭打起来,场面一下混乱了。
几个年纪大的长辈,争先恐后退出去。
大壮爹娘上前拉架被大壮挡了回来。
大娘急得直拍手:“你赶紧把他们拉开,别把你弟打坏了!”
大壮本来还想拉架,一听娘的话,本能地又开始抵触,产生了逆反心理,不上前反而把爹娘往门外推。
“走走走,你们出去。”
现场一时没人能拉架了。
黑头比二强结实很多,下手又狠,已经把二强按在了地上。
纪卓急忙上前拽住黑头胳膊:“别打了,闹出人命你赔得起吗?”
黑头一把甩开纪卓,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敢骂老子,老子要他命!”
二强趁机捞过板凳砸黑头脑袋。
黑头吃痛松开手,二强翻身把黑头按下,抡起板凳就砸。
黑头是打过不少架的人,很快抓住板凳腿开始反击。
纪卓知道自己拉不开他们,忙跑出去想喊人,刚跑到门口,涌进来几个在附近干活的老乡,听到动静赶来帮忙。
几人冲上去,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纪卓只能躲闪着腾地方,没想到还是遭了殃。
黑头嘴里叫骂着,甩手把板凳扔出去,正中纪卓脑袋。
纪卓只觉得眼冒金星,额头传来剧痛。
耳边忽然传来尖叫:“香花!别打了,香花不行了!”
纪卓心一咯噔,捂着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香花捂着肚子躺在门口,大娘哭喊着把香花抱在怀里。
“二强,快来看你媳妇,二强!”
打架的拉架的终于停手,二强脸色惨白冲过来,声音颤抖:“香花,香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疼……肚子好疼……”
“血!地上有血!”眼尖的人看到香花身下一滩血迹。
“快快快,抬到床上去!”
这下众人都慌了。
纪卓抓住一个大婶:“村里谁会接生,赶紧找来帮忙,以防万一。”
“好好好,我去叫。”大婶二话不说奔出去找接生婆。
余光人影一晃,外面传来喊声:“黑头跑了!”
黑头能跑,大壮可跑不了。
二强血红着眼睛抓住大壮:“要是香花和孩子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关……关我什么事……”大壮嗫嚅着狡辩,但从他惊慌的眼神中看出,他知道现在的局面跟他脱不了干系。
香花确实早产了。
老乡们听到消息,院子里来了不少人,纪卓也没走。
香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房屋传来,二强在堂屋急得团团转。
小优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纪卓的一瞬间,眼睛就红了。
“你怎么了来了?你先回家,我在这等等看需要帮忙不。”
小优摇头,脸蛋皱成一团。
他小心翼翼碰了一下纪卓的额头,纪卓吃痛没忍住嘶了一声,小优嘴巴一抿,眼泪啪啪掉。
“不疼。”
小优明显不信,伸手想碰又不敢碰。
纪卓看到小优掉眼泪心疼坏了,只能开玩笑逗逗他:“别哭,大家看见了笑话你。”
小优一扭头,背对着外面。
刚才那会紧张没觉得,现在缓下来,纪卓确实感觉到额头火|辣辣的疼,估计砸得不轻。
但他怕小优担心,只能表现得真的不疼一样。
一个时辰后,里屋传来婴儿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丫头。”
二强冲到门口:“香花怎么样了?”
大娘:“差点没生下来,幸好接生婆来得及时。现在没事了,我们给她洗洗,你等会再进来看她。”
二强长舒出一口气,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香花受到刺|激早产,孩子平安生下来了,但分家的事还没完。
二强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他爹和垂着头心虚的大壮。
“爹,他想要什么就给他吧,我什么都不争了。从今天起我没有大哥,你要是还认我,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如果不认,我和香花还有孩子关起门来过我们一家的日子。我真的怕了。”
他爹眼眶含泪:“你说什么呢,啥时候你都是我儿子。”
最终银钱还是平均分了三份,大壮再没脸争什么。
二强看也不看就在契书上按了手印,扭头去看老婆孩子了。
纪卓回到家,说起当时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还好香花和孩子没事,要是今儿孩子有事,他们兄弟之间再不可能和好了。”奶奶说道。
“是。本来他媳妇在菜园,估计是听到动静才回去的,结果一回去就看到丈夫被打了,一着急动了胎气嘶——”纪卓痛得下意识躲了一下。
小优拿着水煮蛋给纪卓敷额头,见纪卓痛,忙低头轻轻吹吹。
奶奶也心疼了:“你说你,看到打架不躲远点,你还往上凑,幸好砸的是头,要是眼睛你就瞎了。”
纪卓:“我尽量躲着了,还是没躲开。”
小优一边吹,一边转动着鸡蛋。
纪卓觉得好像没那么疼了。
抬眼看到头顶认真的小优,纪卓打趣道:“小优还哭了一鼻子,大娘问我是不是伤到他了,我都不好意思说没有。”
小优瞟了一眼纪卓的眼睛,又快速收回,默默红了耳根。
一旁的爷爷望着两人,眉头越蹙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