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沉渔骇然地看着“淮间”,心里波涛翻涌。
怪不得整个空间全是不正常的黑……
原来是因为淮间的眼睛早已瞎掉!
他眼眶的位置被整个挖去,坑洼一片,看起来格外可怖。
淮间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墙面上刻着的面具轮廓,而后将手里的“线”堆了上去,慢吞吞地开始了编织。
骆沉渔沉默着看着这一切。
眼前的一幕是前前任鬼王淮间遗留下来的“心魔”,他一个人待在黑暗的世界里,手上还不停地在进行着千人鬼面的编织。
骆沉渔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外观上无疑是没有变化的,依旧是半边骨化、半边有血肉,可不一样的是他的表情。
漆黑的世界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骆沉渔却直觉此人同先前他们遇见过的鬼王不同。
与他们交过手的鬼王身上总带着一种疯劲,一种以我为尊的骄傲感;而眼前这位藏身于地下监牢中的“鬼王”,却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
或许是监禁生活消磨了他身上所有的活人气息,淮间同那些黑漆漆露俩眼的鬼魂没有任何区别,手上一刻不停地编织着千人鬼面,像个无情的工作机器。
时曦年那边见他半晌没回话,问了一句。
骆沉渔回过神来,没直接说自己的推断,而是先谨慎地问道:“鬼王有器官重塑技能吗?”
时曦年:“……什么?”
“如果鬼王失去了一部分器官,可以自我修复到完全没有影响吗?”
“不可能,”时曦年否定道,“你是说……”
“鬼王淮间换人了。”骆沉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的疑问都瞬间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以徒手编织千人鬼面的鬼王突然改变生产方式,建造了一间瞒了所有人的机械工厂?
因为真正能编织出鬼面的鬼王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机械工厂的原料是活人,为什么鬼面来自活人的尸体而非经脉?
因为此时的冒牌“淮间”,无法掌握真正鬼王的技术!
——他被谁关押于此?
前任鬼王解双烬。
时曦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变得急促:“你快出来。”
“怎么了?”骆沉渔还想多逗留一会儿,想看看能不能碰运气看见狸猫换太子的现场。
“‘淮间’可能要来了。”时曦年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喘气声,显然在压制自己身上的不适感,“他应该在往这里赶,我们要尽快撤离。”
“那我现在……”他说着,正要出去,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声音,停了下来。
“你能顶一会吗?我好像听到了点东西。”
“尽快。”时曦年轻轻吸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骆沉渔屏住呼吸,抓紧时间集中精力,努力去听那一点细碎的动静。
一个人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鞋底擦在地面发出十分有节奏感的声音。那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近前,张口道:“面具呢?该上交了。”
骆沉渔只来得及听完这一句,就听外面的时曦年再次催促道:“来不及了!”
心急之下他听不出什么有效内容来,况且那人催得紧,他也不知外面状况如何,不敢多停留,便迅速拉起了手上的红线,让时曦年把自己拽了回去。
“走这边。”那人半点喘息时间都没留给他,语速飞快地吩咐了一句,率先钻进了角落里。
骆沉渔这才发现角落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洞口,高度只足够一人匍匐前行。
虽没听见淮间的动静,但见时曦年走得匆忙,他还是暂且放下了心底的防备,跟了上去。
一边前进着,他一边在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方才听到的声音。
是解双烬在说话吗?
那音色比较特别,说话者像是个清冷惯了的人,一开口便带着一种严肃的味道。
骆沉渔总觉得自己听过类似的声音,但一时半会却又怎么也想不出来。
狭小的一段通道不知通往何处,骆沉渔在黑暗中跟着时曦年快速爬动了半晌后,前方霍然开朗。
这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向上的空间。
两边壁上十分光滑,没有任何落脚点,一直向上延伸着,隐约能看见尽头有一个悬空的牢笼!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御剑成了十分困难的事情。拥有姻缘一线牵技能的骆沉渔成功爬了上去,顺手带了时曦年一把。
越接近上方,就越能看清牢房中的布置。只是这一次,房间内变得空空如也。
两人累死累活地爬到了高处,看着这么一出空荡荡的房间,只能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了些说话声。
“鬼面全被毁啦!”
“怎么回事?”
“听说有鬼炸了办事大厅,烧了淮大人的原料……”
“烧了?!”那鬼一惊,“淮大人能饶了他们?”
“必然不能饶,但……”说话的鬼摊了摊手,示意此话不得在大庭广众下详说,“麻烦挺大的。”
“听说那些人已经涌进了淮大人的鬼王殿,”它掩着口小声道,“也不知淮大人此时在……”
它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伫立着的雕像忽然炸了开来!
碎渣子带着喷泉池中的血液溅了出来,润了它们满身。正当它们手忙脚乱地大骂出口时,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从雕像中爬了出来,向下一跳!
“**!”骆沉渔没来得及看脚下就直接开始蹦,正巧跳进了殷红的血池中,被血溅了一裤子,下意识抬手在空中一划拉。
时曦年后于他跃下,看清了脚下的情景,脚下一发力刚好跳出了血池的范围。
还没站稳,他就被骆沉渔用手一扒拉,不由自主向后一退,也跟着一脚踩进了血池中。
“我**了!”骆沉渔崩溃着手忙脚乱使用灵力试图去除身上的血,一抬头看见同样狼狈的时曦年,表情一愣,紧接着笑了起来。
时曦年脸色难看,看起来几乎要把他当场撕裂。
不过顾虑着眼下的环境,他暂且没有动手,而是咬牙切齿地留了句“你等着”,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满地遗留的全是血色的脚印子,看起来倒像某个案发现场。
骆沉渔也没顾上继续嘲笑自己和对方,而是踩着时曦年跑过的路,以略慢的步速跑了出去。
此时他们身处一处鬼头攒动的广场上,方才爆裂开的东西正是广场中央的“石头”雕像。周围的鬼被这俩突然出现的玩意吓了一跳,回去去看那雕像,发现“石头”已经裂了开来。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悬空的狭小牢笼。
他们正震惊于“雕像里蹦出来俩人”这件事,下一秒刚平静下来的血池中又砸进来一个人。
此人功法了得,脚尖只在血池水表面虚虚一点,便轻身跃了出来。除了鞋底和衣摆,他浑身干干净净。
——是鬼王淮间!
认出他的人已经惊呼了起来,他却丝毫没在意周围的视线,向前追了过去。
骆沉渔一直压着步速远远追随着时曦年,直到看见对方拐进了预先约定好的位置,才猛地开始加速。
速度与激情,就是现在!
假“淮间”已经向他发起了好几次进攻,不过好在都被他惊险避开。此时他一个加速,下一秒一股攒着鬼气的黑雾就射到了他方才的位置上!
骆沉渔一边跑一边向后甩红线,目的倒也不是要真的控制住对方,而是给“淮间”一点阻挠,延长追赶的时间。
只要拖过这一会……只要能等到时曦年找到漆白书……
骆沉渔拿出了自己大学几年跑校园跑的耐力,闷着头硬冲。
鬼气一直锲而不舍地赶在他身后,而且一次比一次追得紧,他的腿肚子也慢慢开始发酸,呼吸频率几乎要保持不住。
就在这时,他缠在手指上的红线紧了紧。
这一个小动静就仿佛打开了一道门,骆沉渔舒了一口气,再次铆足劲对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这次他的目的不再是单纯钓着淮间,而是要把对方甩脱。
虚晃几下,他成功营造了一个自己只身冲进鬼门关结界的假象,而后迅速回撤,终于在角落里同时曦年碰了头。
“一身的味,把这换上。”时曦年藏身于黑暗的角落里,眼睛上的反光却发亮。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来人的相貌,单凭味道便认出了对方。
骆沉渔杵在原地缓了缓,才慢吞吞地接过衣裳开始换,“行得通吗?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行不行得通不是我说了算。你要什么的解释?”时曦年依旧没回头,目光停留在远处。
“关于漆白书,”骆沉渔脱掉了沾血的外衣,有些别扭地褪下外面的裤子,“你怎么确定他俩会打起来?”
“打起来?我什么时候说的?”
“那你让我把淮间引过来……”骆沉渔愣了愣,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是同伙呢?”时曦年盯着外面,头也不回。
“你是不是……”骆沉渔想着,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怎么?说。”
“漆白书是你杀的吗?”他终于问了出口。
时曦年霍然转过身来。
“别,等下。”骆沉渔一脸窘迫地侧了下身,“……我裤子还没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