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世界的结界崩塌,骆沉渔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的疑惑,就被强行弹了出去。
他睁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缠在时曦年手指上的红线扯了下来,火速收了起来。
他可再也不想跟宿敌心跳同频了,尤其是刚同另一位“宿敌”在心魔世界打过一架……
虽说心魔“骆沉渔”和“时曦年”都只是幻象,可他将剑刺穿“骆沉渔”的心脏时,自己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难以言表的疼痛,就像被隔空扎了一针。
虽说已经回到了现实,可那种痛感却仍未消解,还盘旋在他的心头。
骆沉渔收拾了一下散落在身边的东西,选择“视力升级”技能装配,而后站了起来。
“时……”
他刚站直身体想说话,天灵盖就“咣”一下撞在了天花板上,疼得他牙齿一错,又咬了舌头。
时曦年还没站起来,全程目睹了那人的惨状,对他一脸狰狞的表情假装表示不解:“怎么?”
骆沉渔一边捋着舌头,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那位‘骆沉渔’给你的预言的?”
时曦年的表情陷在黑暗中,很明显愣了一下,“你听见了?”
他霍然想起幻境中自己不对劲的心跳,瞬间做出了判断:“是你的绳子吗?”
骆沉渔审问不得反露了马脚,破罐子破摔地道:“是又怎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时曦年沉默了半晌,眼眸淹没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半晌后他轻描淡写地答道:“猜的。”
“和你很符合。”
没等骆沉渔继续问,他的问题立马接了上来,不依不饶道:“那我呢?‘我’又是什么情况?”
“你就长那样子。”骆沉渔见他不诚心作答,也跟着嗤笑了一声,轻松噎了回去。
他揉了揉险些磕出裂缝的脑袋,不再理会地上的宿敌,开始查看起四周来。
这地方是处地下牢房,空气不流通,也没亮光,环境湿冷无比,只是呆上一会都会浑身难受,更遑论失去自由的犯人。
只是此处到现在也只出现了机械傀儡那一个不算活物的东西,再无别的动静。
这个地方究竟曾经关押着谁?
牢房内明显被清理过,所有可能留下来的个人物品以及生活杂物全都消失不见,干净得只剩下满地灰尘。
然而,想要真正地抹杀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除非将房子彻底推翻重建,否则那人的痕迹总还是会以各种没人能想到的方式留下来。
就在骆沉渔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同时,时曦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心魔’此物,并非常人所为。鬼门关内拥有鬼力的普通鬼、修真界的普通修士,都无法制作出可形成心魔的幻境;而可制作出能自动触发术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这里也看见了些东西,”骆沉渔半弯着腰,瞅着墙面上一道道浅浅的划痕,“我想到了一位故人……”
“淮间,是他吗?”
时曦年打断了他突然的抽疯,继续严肃地道:“我们应该是到了解双烬曾经关押淮间的地方。”
骆沉渔没立即回答,皱了皱眉头。
他的确是想到了淮间……但真的有可能是那位鬼王吗?
如果他是淮间——在得到前任鬼王死亡的消息的那一天,他就会开始反抗。
先要用自己的努力打开监牢的大门,逃出去——这事对于已无人看守的前前任鬼王自然很是容易。
逃出牢狱后,他该第一时间重拾自己“千人鬼面”的技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拉拢人心。
之后,他会平复鬼门关的混乱,重新坐回鬼王的位置——
都已经成为鬼王了,他会选择保留着曾关押自己的牢房做纪念吗?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骆沉渔在心里补了一句,毕竟此人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很美丽,也不是做不出保留牢房当纪念的事情。
问题是……
“你是怎么推断的?说来听听。”时曦年打断了他的思绪,也猫着腰走了过来,跟他一起看向墙面。这一看,他也跟着愣住了。
“这种地方……还真难想到。”
此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霍然是一张人脸的模板。
鼻子前翘、眼口空缺,就连侧脸上的纹路也纤毫毕见。
此时,在发光灵石的照明下,那一道道凸起凹进的纹路间,走行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
若是让一个月前的骆沉渔看见,他只会觉得这是墙壁的裂痕,想不到文字上面去;而经历过“文字迷宫”中的鬼文拼图,他也算被迫记下了几个鬼界的符文。
而这几个字,正是经过了艺术处理的“淮间”二字水印!
这处面具模型藏在角落,若非仔细查看,定会忽略而过。
经过目测,这面具的大小略小于一张人脸,真戴到脸上的话,应该会漏出外面一圈皮肤。
“淮间编织鬼面的时候,有用过模板吗?”骆沉渔扭过头。
“我没见过。”时曦年沉思着,“应该是不需要的,毕竟他能看见编织出来的东西,随时调整编织手法。”
虽说这处地下牢房光线昏暗,但看清东西这件事对于骆沉渔他们来说不在话下,而鬼王淮间自然也不会受到影响。
是什么让淮间开始使用模板?
——是他看不见了吗?
“对解双烬的记载中,并未提及淮间眼睛的事情。”
时曦年也明白了其中的矛盾之处,皱着眉道:“修真界进军鬼门关的那次,有人曾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关押地点,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但也没有详细记载。”
骆沉渔脑子里蹦出来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随着一声清脆的“咣当”,他一边捂着脑袋一边龇牙咧嘴地道:“心魔的制造条件是什么?”
教材上并未明说是否需本人在场。
“多次使用过的物件,怨气深重的载体。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时曦年脑子反应极快,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却仍有一丝顾虑:“但身为施术人,我们一旦进入,就无法出来。”
骆沉渔一时间没有回答,摸头的手也顿在了原地。时曦年也没有继续说话,整个空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频繁使用的物件,怨气深重的载体……这些条件都具有,他们却在人员选择上犯了难。
谁进去?
身为施术人,时曦年必不可能跟随一起进入;而他呢?
虽说这一路上同时曦年磕磕绊绊,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成为了关系较好的盟友,一同出生入死,默契十足;可他们说到底还是宿敌。
时曦年对他的警惕没有一刻放下。虽然已经通过各种方式确认了他的身份,却仍然对他抱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说来也是。
换做是他,难道会因为宿敌换了个灵魂就原谅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吗?
自然不会。
心魔世界为幻境,外人以灵魂状态进入,肉身留在外面。
——时曦年会不会趁机杀了他?
“你要进去试试吗?”等了半晌,那人先打破了沉默。
时曦年像是洞悉了他的顾虑,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主动递出了自己的手,“这样,你把我捆上,你我的一切关联在一起。我能听见你那边的声音,你也不用担心别的——”
他的掌心摊开在骆沉渔面前,主动卸去了自己的防备。
……
骆沉渔手里攥着红线的一端,睁开了眼。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纯黑的世界。鼻腔内灌满了血的气息,周身被冷冷的阴风切割着。
骆沉渔摸索着想看看四周,刚抬脚就踢到了一个微微发软的东西。他蓦地一愣,心中忽然间泛起了难以名状的恐惧。
这是……
他摸着黑,哆哆嗦嗦地慢慢蹲了下来,手向前探了一下,摸到了满手的液体。
他抬起手,凑到自己的鼻尖,闻到了极为浓烈的血腥味。
——被他踢到的东西,是个尸体!
或许是他心跳忽然加速,被幻境外的时曦年觉察出了异样,骆沉渔听见那人低声问道:“何事?”
“有死人。”脱离现实世界太久,骆沉渔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这种仿佛贴在耳边的说话声,耳后下意识一痒。
手上还沾着血,他没法去挠,只得难耐地侧了侧身子,歪头蹭了下肩膀。
那边的时曦年似乎也被这种说话方式雷了个外焦里嫩,很明显顿了一下,才问道:“你有看见淮间吗?”
“我看不见东西。”骆沉渔自己也觉得奇怪。
按道理来说,以鬼王的视力,就算身在无光的牢房里,也该能勉强看清物体的轮廓,不该这么两眼抓瞎才是。
他身在淮间的心魔中,用的是淮间的“眼睛”,因此淮间看不见东西,他也就两眼一抹黑。
骆沉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尸体,向墙边摸索而去,隐约瞥见了一个颜色比黑暗更更深上一度的影子。
——这应该是淮间本人。
就算此人闭着眼睛,看不见房间内的摆设,但他“自己”并不受视力的影响,因此勉强能瞥见个轮廓……
骆沉渔这么想着,绕到了那人的正面。
刚一看见对方的脸,他便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淮间的眼睛位置,只有两个巨大的血窟窿。
他是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