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4 关于见家长

汽车刚驶进大门就有人通报，又绕了一段路才停在一栋精致的双层别墅外，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的高大男人从别墅后方迎来，尚云弋冲他摆摆手，车直接停在前院的空地上。

“他叫柴天，家里的司机，来帮忙泊车的。我们不会留太久，外面随便停停就好。”尚云弋下车，打开车后门把里面带给林织沁的礼盒拿上，伸手，冲莫千语安抚地笑了笑，“走吧宝贝儿，带你去见见家长。”

莫千语轻笑道：“牵手就别了吧，跟故意上门挑衅似的。”

说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手，又接过礼盒自己拿在手上。

柴天本来已经上前准备帮尚云弋拿东西，见状又沉默地站在一边，等两人过来了，打过招呼后把大门打开，自己回到了后面的另一栋住宅里休息。

林织沁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后面一个女佣在给她捶肩，她闭着眼睛没有抬头看他们，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红茶。尚云弋和莫千语走到近前的时候，她才抬手往对面的沙发上一指，示意他们坐下。

莫千语原本还有些紧张，虽然尚云弋跟家里关系就那样，但毕竟是男朋友的家长，这个名头摆在那里，心理压力肯定是会有的。结果尚云弋带着他坐下后，第一句话：“去让厨房多上几道点心，要容易消化的，千语胃不好。”

女佣诧异地看过去，又立刻低头去看林织沁的脸色，见她只是抿着双唇却没有开口，识趣地应了下来，先给两人上了茶，然后才去吩咐厨房做点心。

完了，本来人家就对他印象不好，现在招呼都还没打，估计就已经在心里给他多贴了几个诸如“贪吃”“不知所谓”“莫名其妙”的标签。

莫千语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往尚云弋脑袋上来一下的冲动，林织沁也在这时睁开了眼。

莫千语跟她对上眼神，面上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心里却有点惊讶，尚云弋的长相跟她至少有七分相似，就算是不认识他们的人也能一眼就清楚他们之间有着血溶于水的关系。

林织沁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不出内心的情绪，只是长时间地盯着莫千语看。莫千语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尚云弋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低头把玩，脸上还是常年挂着的浅浅笑意，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男朋友，他叫莫千语。”

“您好，林夫人。”

尚云弋拍了拍他的手，温和地更正：“你跟我叫‘妈’就好。”

女佣正好回来了，听到尚云弋这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默默站回林织沁身后，屏住呼吸帮她捏肩，她能感觉到林夫人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能力道更轻地动作，深怕多一分外界刺激林夫人就要碎成粉末随风飘去。

莫千语也安静了两秒，到底没敢真这么叫，抽回手拿起身侧的礼盒：“第一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小小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有尚云弋作对比，莫千语的态度显得要好很多，林织沁接过去示意女佣拿去收着。

“不打开看看吗？千语特意为你挑的，他眼光很好。”尚云弋说。

时间匆忙，莫千语自己都觉得这礼物要合人心意不容易，林织沁愿意收就不错了，尚云弋居然还想让她当面打开，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眉尖蹙了蹙，又想开了。不管礼物怎么样，都是自己费了时间花了心思去找的，男朋友估计是不想这片心意被放在储物室里不见天日蒙了尘，想让林织沁看见他的这份心。

林织沁也想到了这点，忍了忍点点头，女佣马上帮她把外面精美的包装拆开，把里面的旗袍取了出来。

林织沁平时很少穿旗袍，但也看得出这身旗袍的设计确实不错，藏蓝色的绸缎剪裁成华美的外观，上面绣着寓意美好的纹样。她伸手仔细摸了摸才颔首让女佣重新收好，双眸中的冷意稍褪。

莫千语在心里松了口气，莫妈妈说得对，女人的衣柜里总是缺那么几件衣服的。

手机响了两声，尚云弋一目十行看完陈令发过来的信息，笑了一声，引来莫千语询问的眼光。

他把手机递给莫千语，抬头对林织沁说：“尚董很快就会给您打电话了。”

她意识到什么：“他知道你们要来？”

尚云弋只是笑了笑，没回话。

林织沁没怎么放在心上，很快就转移话题。

她喝了口茶，一举一动端庄优雅，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上次跟你通过电话后，总觉得你的名字有点熟悉，你是云弋的助理。”

她语调平平没有起伏，显然这不是一个需要莫千语回答的问题。

林织沁平静地看着莫千语，“云弋说他如果结婚，对象只会是你。”

莫千语还不知道尚云弋跟她说过这种话，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没有怀疑过，也很确定如果结婚，他也只会和尚云弋结，虽然他们想结婚得去国外，会麻烦一些。

他点了点头：“在这个问题上，我和阿弋的看法是一样的。”

“就算你们真去国外结婚了，你们的关系还是不受本国法律保护，这样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她带着几分不解的讥讽，不能明白他们的坚定是以什么来支撑的。

尚云弋低低地“呵”了一声，莫千语捏了捏他的手指，认真地看着林织沁：“感情关系的维持从来都不是简单依靠法律保护，更多的是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结婚只是我们认为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到了可以结婚的程度，所以我们愿意以这种仪式直观地让对方清楚这一点。这个仪式不是必要的，对这段感情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维持感情还是要看我们两个人的共同努力。”

“毕竟受法律保护的情侣，如果没有感情了，也有很多最后是再次通过法律来结束关系的，不是吗？”求婚，结婚，婚礼……这些对莫千语来说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仪式，重要的是做这些事的人，和那人心中所怀揣着的珍贵的心意。

林织沁并不是不懂这些道理，但生在这样的家庭，他们的婚约可向来得为家族的利益服务：“尚云集团会毁在他手里的，董事会是不会同意让一个不结婚，不能给公司带来利益的人接管尚云的。”

“我说过，我从来不在意这个。况且，在选出下一任董事长之前，他们有没有精力去管我是不是喜欢男人还不一定。”尚云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身下的沙发，不经意之间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笑意。

莫千语查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相关政策，发现尚恒云现在做的项目确实风险很大，不过看到尚云弋这么早就在幸灾乐祸，莫千语还是忍不住跟着偷偷笑了。

林织沁还想说什么，女佣突然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尚先生的电话。”

尚云弋侧身对莫千语眨了眨眼，仿佛在对他说“你看，我就知道”，莫千语回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分一点，长辈面前挤眉弄眼的，多让人害臊啊！

直到通话结束，莫千语都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毕竟林织沁从始至终都只是“嗯”、“知道了”，一点能听出内容的话语都没有。

把手机放回女佣手里，林织沁重新看向他们，语气冷硬：“原本我手里7%的股权会在你结婚之后转让给你，这是当初你外公的意思，如果你跟他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尚云弋是真的不把尚云集团放在眼里，不过他向来不喜欢被人威胁，想了想，笑问：“你知道刚刚千语送你的那件旗袍，设计师叫什么吗？”

“叫什么？”虽然不满他忽然转移话题，但林织沁也知道他不会没有缘由地问这个问题。

“柳晁明，你认识吗？”

莫千语想起不久前刚看到的陈令发过来的资料，心里一动。

林织沁的眼睛微微闪烁：“柳晁明？”

从她的反应看得出来，她是认识柳晁明的，但却不知道柳晁明会设计旗袍。尚云弋和莫千语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想到她也会知道这个人：“你怎么认识他的？”

食指在细长的柳眉上轻轻抚过，林织沁回想了一下：“李欢芊来和我喝过茶，她当时提起过柳晁明，早晨的‘晁’对吗？”

她又确认了一遍。

尚云弋点头：“她怎么会跟你说到柳晁明？”

“柳晁明是她表哥。”林织沁缓缓说道。

尚云弋和莫千语都有些意外。

厨师端了几道甜品过来，尚云弋切了一小块糕点放到莫千语嘴边，“这个沙河蛋糕我也挺喜欢的，你试试看。”

尚云弋不怎么吃甜，连他都说喜欢，看来是真的好吃。莫千语闻言下意识张嘴吃了，吃完之后才觉出不对。果然，林织沁面色不虞地正在看着他们。

这蛋糕确实好吃，在尚云弋第二次喂他的时候，莫千语还是没忍住，又吃了一口：“你也吃。”

“嗯。”尚云弋直接用喂他的勺子自己吃了一块。

他们是习以为常了，但对面的林织沁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开口打断他们：“你提柳晁明做什么？”

尚云弋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我调查了一下柳晁明的资料。”

“尚董在他店里买过很多衣服，几乎每件都是柳晁明亲自设计的。”尚云弋笑道，“不过……”

他没有把话说完，林织沁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她紧紧捏住茶杯的手柄，完全读懂了尚云弋的未尽之意。

不过，都不是给她买的罢了。

呵，她早就认清了自己这桩婚姻的现实，尚恒云在外头有多花心，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尚云弋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又补了一句：“衣襟上绣的名字都是同一个。”

林织沁惨白了脸，若是尚恒云给不同的女人买衣服也就算了，这和只给同一个女人买的意义是不同的，尽管她和尚恒云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从头到尾都是利益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会不甘心。

如果是不同的女人，她可以告诉自己，尚恒云就是这种花心的人，他滥情，从来不会对某个女人投入真情实感。可偏偏是同一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是懂得什么叫真心，不是真正的无情。但这个女人不是她，他们有婚约的牵绊，尚恒云却毫不在意，可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地在外面跟自己喜欢的女人浓情蜜意。

最开始她也想过，就算他们没有感情，以后也会相敬如宾，互相扶持一辈子，只不过短短几年，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便已名存实亡。

她不在意尚恒云爱不爱他，只在意尚恒云可以跟喜欢的人亲密无间。林织沁想起自己少女时求而无果的爱情，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也是最痛苦的一段记忆。

她看着尚云弋十分自然地在莫千语脖子上安抚地勾了一下，莫千语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开来，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情意无需多说都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林织沁愣愣地垂下眼。

莫千语对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在问他林女士怎么突然情绪这么低沉。尚云弋摩挲着银勺的末端，又笑着问她：“你知道汪思坝吗？”

怎么这时候说起汪思坝？联系林织沁之前的反应，莫千语猜，她可能知道尚恒云在外面有人，但她没想过，尚恒云会对同一个人这么上心，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了。

果然，林织沁沉声问道：“他是谁？”

“汪采莲的儿子。”

他没有说汪采莲是谁，但显然林织沁已经在这种语境下明白他的意思，汪采莲是尚恒云的情人，这时候提到她儿子，无疑就是在告诉林织沁，这个孩子是尚恒云的。

林织沁放下茶杯，双手紧紧交织在一起，葱白的手指浮出细细的青筋：“几岁？”

尚云弋迟迟没有说话，林织沁声音大了许多，又问了一遍：“他现在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