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阵风拂过,时金将头发变回了淡金色,呆呆地看着脚尖。
“唔······”
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毕竟是时金第一次被赶出来,这么丢脸的事,她有点害怕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既然都被赶出来了,也不能闲着。我们去城南的公园好了!”
原来她觉得很好玩。幸好她不是普通人,丢的也不是普通人那张脸。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凌也终于放下心来。
“好啊,那我们就去玩吧。”
她们偷偷翻出校墙外,虽然路上遇到了一些同样翘课的混混,但幸运的是都没来找她们的麻烦。于是便乘着微风,在城市错综复杂的交通道路上一路向南行进。工作日的白天,街道总是空旷而寂寥,每个角落都散发出惬意的气息。一切色彩在太阳的照射下鲜亮起来。阳光印下的光斑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人行道上,偶尔风起时才微微晃动一下。隔开繁忙的写字楼后,这里像是离心分离的沉淀留了下来,街上只有步履蹒跚的老者或未满学龄的小孩。四周的一切都埋藏着岁月静好下的悠悠脚步。
“小姑娘,你的头发很漂亮啊。”街边长椅上满头银发的老奶奶笑着对她说。她的口齿已经含糊不清了,可是说起让人开心的话来还是那么利索,慈祥的笑容在脸上柔和的皱纹里洋溢。
“谢谢你!”时金感到由衷地开心,像小孩子一样抚了抚阳光下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发丝。
一路的商铺此刻也因客人稀少而松闲了,店里的人或是抬着凳子坐在门外晒太阳,或是收拾着店面为下一场高峰做准备。时金好奇地向每一家店内看去,普通的日常场景在她看来也显得极新奇。
原来城市里还有这样缓淡的美好。
“结果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帮你找到你的『城市』。本来想着趁昨天人多的时候帮你留意的,结果一玩起来就忘了。回去以后我在网上查了查,论坛和校园墙都看了,没找到什么信息。我人脉也不广,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也不好意思去问不认识的人。果然我还是挺没用的吧······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早知道一开始我就不该自荐的。”
凌讪讪地挠挠头,突然听到了一声异响。
“啊。”时金微微抬头,是她的肚子响了,“今天起晚了,忘记吃早点了。”
“对哦,昨天结束得有点晚了,难怪你早上睡得那么死。是我害你被赶出来了。”这也得怪自己没考虑周全,凌挠完头又摸了摸耳朵,“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吃金色的**!”
“啊?”
“金色的**!放在面上,拌着吃的。我在书上看到过!”时金说得更详细了一点。
“金色的······”突如其来的童言无忌让凌有点语无伦次,“你说的是蟹黄拌面吧······”
“对!凌好聪明。我们去吃那个吧~”
“以后不要用那么抽象的说法啊······”
幸好两人还没有走太远,凌对这片地区还算熟悉,附近就有一家有卖蟹黄拌面的老字号店面。于是她们走进这家装潢古朴的店,挑了张红棕木桌坐下了。
“我们要两份蟹黄拌面。”时金兴致冲冲地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走开了,凌有点心疼地瘫下去,说:“这样两碗就要两三百······虽然存款绰绰有余,但是还是很少会在吃这方面上这么奢侈呢。”
“两三百?”时金摸了摸兜里的纸钞,大事不妙,“我只剩五十了耶。”
“我当然会请你的啊,小孩子哪有什么钱。如果钱不够用的话随时说就好了,这都是我欠你的。”
“凌也要向我交保护费吗?”时金问。
“不是一回事······”
蟹黄拌面上得很慢,至少出餐速度比不上连锁餐馆。不知道这算这家老字号的劣势还是优势。两人开始闲聊起来。
“我听过一个故事。一群渔民生活在一座小岛上,靠吃钓来的海洋生物为生。有一天他们钓到了天价的蓝鳍金枪鱼,如果能拿去卖的话肯定能得好大一笔钱。可惜交通非常不便利,蓝鳍金枪鱼也很容易坏。所以他们只能‘被迫’自己享受这份美味了。如果交通便利的话,他们肯定会选择换钱,而不是自己享用这样的美味。这在他们眼里是很幸福的遗憾,并没有什么值得懊恼的。可是,如果真到了以后生活十分困难的时候,他们会为当初不能卖鱼而感到后悔吗?”
“唔······才不会!”时金认真听完了,并且很肯定他们的快乐,“有的人肯定会后悔,但是他们肯定不会!他们是很质朴的人,这是因人而异的。”
“唉,不管怎样,能换到钱的机会很珍贵吧,毕竟在城市里没钱就很难活下去呢。我以前最想要的就是钱了。”凌还是一副丧丧的样子,“如果世界末日马上要到来就好了,这样就是每天吃帝王蟹也不会心疼。”
“世界末日?”
“如果知道了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时金会怎么过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呢?”凌好奇地问。
“嗯······当然是和平常一样啊。”时金说。
“啊?那也太浪费了。不做点特别的事吗?比如吃很少吃得到的帝王蟹?”
“不呀,因为生活不是因为这些东西而宝贵的。”时金想了想,说,“人生也不是因为耀眼的特质而宝贵的呀,相反,大家都是独一无二的普通人。无论普不普通,人生都有自己的宝贵之处。”
两盘热气腾腾的蟹黄拌面端上来了,金黄的色泽盖满整个盘子,散发着十分诱人的气味。
“拌开,然后吃掉!”时金开动了,“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时金想了想,“啊,是葱油的味道!”
凌也开吃了,确实能吃出放了葱油。
“葱油拌面也很好吃哦。吃蟹黄拌面就和吃葱油拌面一样开心。”时金说。
“那是因为你没过过连葱油拌面都吃不起的日子啦。”凌觉得她经历的还是太少了。
“嗯······是啊,如果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了的话,人当然不会开心啦。可是一味怪罪问题是没用的,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最好,或者取消问题!可是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呢?”时金思考,大脑又变成了一片空白,“头疼了!看来我还是要继续努力学习城市知识才行。”
蟹黄拌面分量不算大,当早点刚刚好。两人吃完后又沿街走了很久,凌终于想起了什么,边走边随口问了一句:“话说南边是哪边来着?”
“我们要去哪里来着?”
“······”凌沉默,“不是要去公园吗?我以为你认路的。”
“我没有学过这个。”时金抬头说。
“现在要怎么办,我们完全是在city walk啊。”凌停下脚步。
“可以用地图!我就是照着邀请函上的地图走到烛火屋的。”
“地图······手机地图······”凌掏出手机生疏地操作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凑到屏幕前,“完全看不懂。”
“试试老年人模式!”
“不必了,挺伤人的······”
“那就问问路人吧!”时金随机逮住了一个路人,“你好!”
“不是,怎么,直接就问吗?不会麻烦到别人吗?”凌已经开始尴尬了。
“我是女巫,这是凌!”时金高兴地介绍着。
“嗯?嗯嗯嗯?”凌的手胡乱摇着,不知道该放哪里好。她急着凑过去小声问,“这不是在麻烦别人吗!”
“不会呀,城市里的人都很好。”时金反驳。
“而且小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凌还是很激动,有点气急败坏了。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女巫!”时金转向陌生人,“你好!你知道城南的公园在哪里吗?”
凌完全被震撼到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惜这辈子做不了土拨鼠,只能在心里默念往生咒以求超度。
“城南的公园?你们走反啦。顺着这条路往回走,走到路口右转,再走一段应该就能看到公园了。”
“原来是这样!凌,我学会认路了哦。”时金高兴地说,“凌也来学吧!”
后面没动静了。时金回头一看,发现凌已经原地去世了。
“凌你怎么了!发烧了吗?”时金抓住她的双臂使劲摇晃,她够不到凌的肩膀。
“大概吧……”凌仰头,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国,“啊,天使……”
“不是天使,是女巫哦!”时金说。
“哈哈,你妹妹挺可爱的。”陌生人对凌说。
“不是妹妹……”
“是女巫!”时金和路人异口同声。
告别了陌生人,凌终于放松下来,像是回魂了一样。
“为什么你心里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说出来啊,一点顾忌没有。”凌很崩溃,但也很羡慕时金交际这么厉害。
“顾忌什么?”时金眨着眼睛问她。
“就是,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之类的啊,还有被拒绝的尴尬什么的······”凌绕来绕去的说了一堆,“而且陌生人之间说话很奇怪啊。”
“难道不是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就好吗?”时金说,“因为我知道凌和大家从来不会随便拒绝我哦。”
“那是你印象中的‘凌和大家’啦。”
“而且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在和他人的联系下建成的,你当然可以影响别人,不管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这是那个人的人生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哦。”
“这是歪理吧。”凌吐槽道。
按照陌生人说的,她们果然很快看到了公园,决定买些柑橘带过去吃。
“一斤是多少啊?”凌挠了挠头。
“是500克!”时金积极地回答道。
“那个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凌汗颜。
她们提着凌买好的柑橘进入了公园,借着山溪洗净了柑橘,边走边吃。顺着公园的小路往里走,时金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两边是郁郁葱葱,前面是一座破旧的木桥,桥下是山溪水流。
“怪——柳——”时金照着树上挂着的木牌,拖着长长的音念了出来,“是奇怪的柳树吗?”
“是柽柳。”凌纠正了她。
时金嘿嘿一笑,在随身笔记本上记下了。
凌转头,望着飘零在水面上的花瓣,看似随意地说:“叶子长出来,花就该落了。”
时金也望向水面,层叠的花瓣汇成了粉色的海洋,在微风中缓缓飘荡。
“时金知道吗?夏天本来都没有柑橘吃的,是因为科技发展了才种得出来。这样的人为世界贡献了自己的智慧,我这种人却什么也没做就能享受到这些成果。”
她的声音太小了,时金根本没有听到。
“所以以前的我才一直不反抗的哦。因为那是我仅存的价值了嘛。”
公园比街道还要寂静,就连街上偶尔能撞见的匆忙行路的路人都没有。远处有的老人在玩空竹,有的老人在打太极,生活节奏慢到了极致。但这样的公园在时金看来却一点也不单调——规规整整的人工草坪上有翻过的沟壑,长椅上有木板坏掉又补好的线索,桥上系着的风铃铃铃作响,还有空气中薄薄的柑橘气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点来到这里,留下不同的城市痕迹。正因为有这些痕迹,公园才成了城市美好的一隅。
“好好呀,我要把这里画下来。”小小的脑袋说出让凌大惊失色的话。
说干就干!时金翻身趴到草地上,凌也只得跟着趴了下去。时金展开随身携带的画纸,信心满满地画了起来。昨天她看书上说画画就是和自己心灵的对话。
“哇,我在和自己对话耶!”
画很快完成了,凌的灾难准备就绪。她预感到大事不妙,抓紧最后的时间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心理防线崩溃。
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御手洗吗?凌在心里想,带着僵硬的笑别过脸去,硬夸道:“啊······右边的树······很童趣啊。”
“凌觉不觉得这里还少了棵树?”时金指着左边的空白处说。
“好像是有点?”凌眯着眼睛看了看。
“那给凌在这里画一棵树吧!”时金信任地把画和笔交给她。
凌盯着最左边这块狭窄的目光落脚处,倾尽毕生所学画了两条歪歪曲曲的直线,又寥寥几笔添了树叶。她之前几乎没画过画,城市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