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竺笙靠在门上呆呆看着天花板,不知站了多久,站到双腿麻木,她大脑乱成一片,心随着宋一楠的离开缺了一大块。
命运真爱开玩笑,他前不久差点失去她,现在这份痛苦原封不动地让她品尝一遍。
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终于入眠也是噩梦不断。宋一楠的去向和归期于她都是未知,偏偏未知最会生出数不清的猜测。
她早早起来,胃里很难受,她逼着自己机械地咬着面包。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必须好好等他回来,不论,他以什么形式回来。
简竺笙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一旦闲下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打开论文,平时叙述起来流畅无比的文字,此刻像一只只蚂蚁,密密麻麻盘踞在屏幕上。又翻开罗尼西亚语词典,逼着自己背那些晦涩难懂的单词。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逼自己出门走走,她沿着江边闷声散步,心如乱麻。
罗欣怡打来电话。
“竺笙有空吗?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产检?”
“你怀孕了?”简竺笙惊讶,焦躁不安的心为此生出一丝喜悦。
罗欣怡音色带喜:“嗯,今天去抽血建档。”
“周鹏辉呢?”简竺笙心暗宋一楠去出任务,那周鹏辉是不是也去了?
“他啊,真是不想说他,说好的请假陪我,结果又忙工作去了,还说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联系。”罗欣怡小小抱怨道,“说起来,是不是宋一楠最近也很忙?”
“嗯,他们应该是一起的。”
看起来欣怡并不知道他们这次任务的艰险,也是,她才怀孕没多久,周鹏辉肯定不想让她担心。
来到医院,简竺笙看着罗欣怡一口气被抽了七八管血,扶她到座椅上休息。
“唉,要不说军嫂不好当呢,老公产检不在,说不定生孩子也不在。”罗欣怡把抽血的淤青拍下来发给周鹏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消息,他们这次是出什么任务啊,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简竺笙心里一紧,想了想最终没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罗欣怡沉默片刻,转头看向简竺笙:“竺笙,我想听实话。”
她把挽起的衣袖拉下来:“你知道吗?你整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
看简竺笙犹豫不决,罗欣怡垂下眼睑:“竺笙,你不是个擅长伪装的人。”
“刚认识你的时候啊你整个人都淡淡的,看起来对很多事都无所谓。”
“后来你的情绪越来越丰富,我能感受到你是幸福的。”
“可今天的你很不一样,让我猜猜,是他们这次的任务很难吧,我想知道究竟难到什么程度。”
简竺笙没看她,她不忍说出真相。
罗欣怡将手搭在肚子上:“如果真的很难,至少让我和它有个心理准备吧,对我来说,瞒着不是为我好。”
简竺笙眼底的不安在医院走廊的白色灯光中摇曳,她深吸一口气:“我只知道这次任务,他们,可能回不来。”
罗欣怡抹了抹眼角:“跟我猜的差不多。”
两人沉默地靠在一起,彼此对爱人的牵挂全然感同身受。
简竺笙手机响起,是柯季的电话:“笙笙,你妈妈晕倒了,我们现在在医院。”
“哪家医院,哪间病房。”她猛地站起来,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叮嘱好罗欣怡回去注意安全,简竺笙快步前往闻雨在的病区,好在他们就在这家医院。
“柯叔叔,妈妈怎么会来脑外科?”看着病床旁的科室名,简竺笙的心不安地跳动着,“妈妈她到底怎么了?”
柯季看了眼静静睡着的闻雨,摘下眼镜,揉揉发红的双眼:“笙笙,我不信。”
简竺笙呼吸一滞,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是……什么问题?”
柯季捂住脸,肩膀抽动着,压低声音:“医生说,怀疑是脑癌。”
什,什么?
简竺笙瞪大双眼,扶住墙才不至倒下,她机械地摇着头。
“不,不可能,妈妈怎么会是脑……脑癌呢?”
怎么会……怎么会……命运为什么要这么对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柯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妈妈曾经遇人不淑,又因为自己被耽误和柯叔叔的多年幸福,如今好不容易生活越过越好,命运你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简竺笙死死咬住嘴唇,宋一楠归期未定生死未卜,妈妈被初诊为脑癌,心仿佛被撕裂一般,这一刻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任凭眼泪冲刷痛楚。
“啊……原来是脑癌啊。”闻雨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简竺笙猛地抬头,和柯季面面相觑。
“真是的,不装晕偷听还没法知道我到底怎么了。”闻雨撑起身体坐起来,看着发懵的两人,生气道,“不许摆出这种表情昂,谁要是敢哭丧着脸,我就讨厌谁。”
简竺笙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闻雨面露嫌弃:“咦,这表情真是不好看。”
简竺笙把脸别开,她根本做不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闻雨招呼柯季过去给她按摩头,声音里满是渴求:“啊,我忽然好想好想吃过申巷的生煎呐。”
简竺笙拿起包果断站起来:“好,我马上去买。”
“好勒,快去哦,去晚了可就卖完了。”闻雨笑着向她挥挥手。
估摸着简竺笙走远,闻雨终于懈下身体,她颓然坐在床上,摸着头喃喃道:“这里面长了个瘤子啊。”
“我能跑能跳能吃能睡的,怎么就长了个瘤子呢。”她自嘲,无力地靠在柯季怀里,一瞬红了眼眶,“真是这一生都想遍了,老公,我寻思着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还做了不少好事啊。”
柯季难过得说不出话,痛楚在胸腔盘踞,令人难以呼吸。
“要是你从未遇到我就好了。”闻雨话语轻颤,“没有我,你就不会被耽误这么多年,你会有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柯季静静抱着她:“小雨,爱你这件事我从未有过一天后悔。”
闻雨失声痛哭:“可我真的放不下你,放不下笙笙,我要是走了,你们会不会好好吃饭,会不会好好生活,天冷了你们有没有穿够衣服,工作太累会不会好好休息……”
“小宋才刚打了结婚申请,我多想看着笙笙穿上婚纱。”她哽咽着,“也不知道小宋什么时候回来,万一,我说万一,笙笙的婚礼妈妈却不能出席……”
洪流般的悲伤涌入她心扉,眼泪大颗大颗滑落。
“我们也才领证没多久,这么多年一直忙工作,老公啊,我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和你一起去。”
柯季温柔地把闻雨脸上的泪一遍遍抹去:“那我们就去,把工作都放下,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小雨,我爱你,也爱笙笙。”他抱着她,脸上浮现慈爱的笑容,“笙笙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在我心里,笙笙早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简竺笙双目发红站在门口,她折返拿手机,正好听到对话。
“爸。”她轻轻唤出声。
柯季和闻雨双双怔住,两人眼里皆是满满错愕。
“笙笙,你,你叫我什么?”柯季瞳孔放大,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爸爸。”简竺笙再次唤出声。
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她缓缓走近:“其实很早就想这么叫了。
“在我心里。”她眼眶红红,温婉一笑,“早就把你当爸爸了。”
柯季还没缓过神来,仿佛有一道电流过遍全身,这一声“爸爸”把他多年的守候给彻底抚慰。
他从没求过什么,也不曾后悔付出,可真的听简竺笙亲口说出把他当做父亲,这一刻心里涌出酸涩,暖暖的酸涩。
闻雨眼里噙着泪,欣慰地笑着:“真好,真好啊。”
之前做课题的关系,简竺笙跟脑外科的张主任很熟,张主任这几天在外出差,他们约好等他回来再好好看看闻雨的情况。
柯季提行李,简竺笙挽着闻雨,三人一同离开医院。简竺笙和他们一起回家,她打算这段时间住在父母这边。
沙发上,电视里放着去年新年档的搞笑电影,简竺笙靠着闻雨,柯季给母女俩削水果。
简竺笙窝在闻雨肩膀上:“爸爸,今晚我想挨着妈妈睡。”
柯季一时还不习惯这种称呼,可简竺笙每一次叫爸爸都让他又惊又喜,他满脸笑意:“好好好,今天把我老婆让给你。”
卧室里,台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简竺笙靠着闻雨:“妈妈,好多年都没挨着你睡了。”
闻雨摸着简竺笙的头,母女俩仿佛回到她小时候那般:“是啊,以后你都挨着你老公睡。”
想到宋一楠,简竺笙的心又不安起来,怕妈妈看出异样,她故作轻松:“他总是在部队,我想挨着谁就挨着谁睡,他管不着。”
闻雨一脸不信:“算了算了,我看小宋才离开几天,某个人魂都跟着一起去了。”
母女俩都默契地不提心中的各种烦忧。
“笙笙。”闻雨把头跟女儿挨在一起,“其实我还挺感谢简衡杰。”
“他是个人渣,却给了我世界上最最珍贵的礼物。”
她嘴角微微扬起:“谢谢你选我做你妈妈,我的人生很值。”
简竺笙眼泪无声滑落,她悄悄擦去眼泪:“妈妈,我爱你,永永远远。”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