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好似把锋利的金刃，直直在孔雀蓝丝绒窗帘上割开耀眼金线。

唐立青悠悠转醒，枕边若有若无的温香正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她抬手按灭了第八个闹钟，指节在尚有余温的丝质枕套上反复摩挲，似乎还眷恋着方才沉睡时的安宁。

“醒了？” 顾小姐的声音隔着衣帽间传来，同样裹挟着未散尽的倦意。

唐立青只觉头痛欲裂。她分明记得，自己本打算熬个通宵的，可在抱着顾小姐时，她全身紧绷的神经竟如松开的弦，慢慢松懈下来。

也不知是在第几个小时，她沉沉昏睡过去。

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进屋内。

“完了，今早十点的集团会议我居然缺席了！下午无论如何都得把自由贸易港的立项金额给定下来。”

唐立青低声自言自语，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男士衬衫，脚步急促朝衣帽间奔去，嘴边不停：“你醒了也不喊我一声。”

此时的顾小姐，正站在全身镜前整理落肩礼服的下摆。墨绿色绸缎沿着蝴蝶骨流淌，在腰窝处收成惊心动魄的弧度。

听到这人的碎碎念，顾翌抬眸，眼中闪过笑意，“喊了，我一喊，你抱我抱得更紧了。” 她抬眸轻轻刮了唐立青一眼，回想起刚才换衣服时，发现自己腰腹被勒红的半圈，这话倒也属实。

“咳咳…… 这不是怕你做噩梦，梦游起来多危险嘛。” 唐立青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心虚，赶忙别过头在衣柜里挑挑拣拣。

“别找了，左边第三排，那件深灰色的，尺码小一号的，你能穿。” 顾翌嘴角上扬，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柔。昨天有唐立青在身边，她的睡眠质量竟比以往都要好上许多。

“嗯。” 唐立青应了一声，别开眼，对着双面镜胡乱拨弄领带，复杂的结扣硌得指尖泛白。她心间颤动，下意识避开顾翌今日不同寻常的模样，“竞标预案在书房抽屉里，前几天就做好了，没来得及跟你说。先看看，要是没问题今天就能定下来。”

话音刚落，镜中陡然伸来一截白皙的手腕。顾翌指尖勾着浅灰领带绕过她脖颈，温莎结在喉骨方向缓慢收紧：“市政厅针对自由贸易港的立项金额，能接受的区间是 118 亿到 120 亿。你的那份预案只要超过这个数字......” 她呼吸拂过唐立青耳后碎发，“做得再漂亮也是白搭。”

尽管这是两人昨夜就商量好，用来迷惑 “监听者” 的一番说辞，可不知为何，唐立青却觉得此刻空气中弥漫的淡香愈发浓烈了。

“是吗？” 唐立青冲着顾小姐伸出左手，比出三根手指。这是她们昨夜约定的暗号，只要这个手势一出，接下来所有的聊天内容就都不作数。

“我的预案金额压在 118.01 亿。做生意我可能一窍不通，但要说猜金额大小……” 唐立青顺着话茬胡编乱造，眸中闪过狡黠。她转身扣好西装袖扣，金属搭扣在寂静中发出轻响，“只要不出岔子，自由贸易港我们一定能拿下。”

顾小姐见唐立青嘴上蹩脚台词不断，神色却一本正经，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涂着透明色甲油的指尖，在领带夹上轻轻一叩，佯装怒气冲冲：“唐立青，你可别太自信了！要是其他公司出价正好踩在 118 亿，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市政厅的立项金额，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我可是动用了多少人脉和关系！”

“我不知道。” 唐立青刻意提高了几分语调，靠近顾小姐，装出一副置气的模样，“我只知道，现在 AC 集团我说了算，后天集团给市政递交的立项金额，肯定会是 118.1这个数字！”

……

城西郊区，车顶加装黑色天线的商务保姆车引擎声嗡鸣，正于空旷的道路上，徐徐前行。

边听白早上从 H 国飞回来，下午赶在晚饭前回去陪着宁欣，晚上还要与黑蚁开视讯会议。

离开了阿粒的辅佐，超负荷的工作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好好休息。

眼下的乌青用淡薄的粉底已然遮不住，满脸倦意的同时，还要悉心分辨着收声设备内忽大忽小的谈话内容。

监听器里，唐立青和顾翌两人似乎吵得不可开交，从房间一路争执到了别墅院外。

直到顾翌将珍珠手包用力抵在唐立青胸口，没好气地来了句：“随便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紧接着，便是一阵细碎的推搡之声，随后，机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忙音。

边听白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百分百的精神集中。

两三个月来，她对唐立青的监视从未间断，这人每天跟谁接触、聊了什么、谈了什么，她都了如指掌。

如今掌握着 AC 集团的项目底价，只等到后天竞标日期截止，便能再抽出部分时间去应对艾米西亚要求的资金筹备，以及与宁欣的婚礼。

她沉思片刻，手中的黑色钢笔在虎口处转了十多圈，金属笔尖最终稳稳落在纸面上，划出 “108” 的数字符号 。

即便唐立青临时变卦，自己给出的这个价格也已经无限接近于成本外加银行的借贷利息。

自由贸易港的项目关乎黑蚁资本与艾米西亚的谈判筹码，她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

夜幕如墨，AC 集团办公大楼却灯火璀璨，每一扇窗户都透出忙碌的光影，映照着这个关键时期的紧张节奏。

明天便是竞价截止的最后日期，办公楼内部，相关人员神色凝重，手指在文件间快速翻动，眼神专注地反复核验，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成总，参与自由贸易港项目的所有经理已经在会议室集合，无一缺席。” 总助快步上前，侧身站在一旁，身姿微微下躬，低声请示。

面前的英式茶杯里，冰块在暖黄灯光下透着冷意。

“嗯。” 唐立青坐在会议桌主位，手指夹着金属汤匙，不紧不慢地搅动。

许久，她轻轻搁下汤匙，金属与杯碟触碰，发出轻响。

“现在麻烦你们把身上的手机包括其他任何通讯设备全部上交，因为接下来的会议内容至关重要。” 唐立青模仿成康安的口吻，语调威严，目光锐利地扫视半圈。

经理们心头一凛，相互对视间满是疑惑，却也深知成总说一不二的性格，纷纷掏出手机。总助带头将型号各式的智能设备收集起来置于框内，由专人带离会议室。

“委屈各位了，这个月的绩效我会加高三成。” 唐立青点头示意，起身离开总裁椅，稳步走到数显屏幕前，屏幕上数字闪烁。她深吸一口气，逐字逐句道：“临时决定，时间紧迫，各位需要在明天正午十二点之前，将竞价金额控制在这个范围，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说着，手中激光笔射出红光，在屏幕上反复圈定一个数字。

刹那间，会议室一片哗然，经理们面露震惊与担忧。

负责材料的项目经理，额头瞬间布满细密汗珠，抬手扯了扯领口，似是衬衫勒得难受。

100 亿的竞价逼近成本，施工稍有延误，亏损便会接踵而至。“成总，这......” 经理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嘘，安静，我是 AC 集团的最高决策人，公司的一切我说了算。” 唐立青双手背在身后，指甲掐进掌心留下红印。她语气佯装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手腕还是泄露了内心紧张。

“大家不必慌乱，我知道公司同期在做的飞禄湾临近过半，资金回款疲惫。自由贸易港的项目评估，市政拨款进度更是有待考量。不过目前 AC 已经得到了外资的认可，未来也会有财团助力。” 唐立青调整几次呼吸，语速逐渐平稳，同时放出烟雾弹，借此迷惑躲在暗处窥伺的对手 。

哪里来的外资支持，她全身上下加起来，外债倒是不少。

一旦项目以 100 亿元中标，她必须尽快筹措 20 亿左右资金流，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项目变动。

如果边听白没有选择相信118亿元的底价，那么成本价100亿元的竞标金额，是唐立青掀翻牌桌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性子向来不争不抢不算计，却也在这变化莫测里，被局势推着一步步走。

她不愿再做谁的筹码，不愿再被人要挟摆布。

念及至此，唐立青目光坚定，再次扫视全场，“你们眼下的首要任务，就是调整相关文件，将现在决定的竞价金额精确落实到标书内，明白了吗？”

“是！”

“今夜辛苦了，我会大家共同进退！”

话音刚落，会议室紧闭的双开门 “砰” 地被推开，一阵凉风涌入。堆满资料的推车被推进来，纸张油墨味迅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