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落脚的驿站时,天已经黑严实了。
大越朝的地理疆域与现代社会完全不同,完全没有参考点。要不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走,裴钰完全认不得路。
同行的人显然出行经验丰富,将时间掐得极精准,在天黑透之前,及时赶到了可以歇息的地方。裴钰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到驿站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焦虑了。那时候队伍还没有进城,正行进在一片山林当中,他都担心今晚要露宿野外了。裴钰现在还是身处于淳朴落后的农业社会,这山高林深的,夜里十有八九会有野兽出没。
裴钰可不想喂老虎。
大越朝各地都设有驿站,以供来往官员吃饭和歇息,算是“官方机构”。除此之外,驿站还是大越朝传递官方文书和军事情报的重要场所,所以修建得十分宽敞。
此次随行人员,加上二十几位官员,得有一百三十来号人了。即便人这么多,驿站里也还是住的开的。裴钰与其他人一面走在宽敞的院内,一面默默留心观察着驿站内的构造。
随行的士兵杂役,以及各位官员的仆从,住的都是大通铺,差不多每十人住一间屋子。而官员则是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官阶不同,住的屋子规格自然区别也很大。裴钰的屋子相对其他官员,就小得很多。不过裴钰觉得挺好的,比露宿深山老林好了太多。
裴钰环顾四周,发现屋内陈设非常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不过离桌子几步远的地方,竟然有一个木制的浴桶,正好可以泡澡,裴钰有些开心。
大越朝都是土路,一路上又颠又簸,风尘仆仆的,裴钰感觉自己已经些灰头土脸,非常狼狈了。幸好这副邋遢样子,没被常清竹看到,不然就要影响自己在他心里的美好形象了。
裴钰刚将包袱放在床上,便听见有伙计敲门,问他是要先送吃的,还是先送热水。
“先送热水吧,有劳小哥了。”裴钰开了门,对伙计笑了笑。
裴钰生得俊美,又有官职在身,那伙计头一次被人这样客气对待,不由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因为良好的职业素养,他只愣了一瞬,便立刻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去准备热水去了。
大越朝有牙刷和牙粉,裴钰临走时,往包里塞了好几瓶牙粉,足够路上用了。不过也不用担心,要是牙粉用完了,路上遇见城镇,再买上一些便是了。
仔仔细细刷了牙,裴钰又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驿站虽然很大,但却并不奢华,连菜式也非常简单。因为是官府设立,靠地方财政补贴,再加上营利的模式比较单一,所以也奢侈不起来。
屋里点着油灯,裴钰将凉拌小菜夹在热馒头里,就着黏糊糊的小米粥,打算很快结束晚饭。时候不早,趁着屋内有桌椅,裴钰想给常清竹写信。
还在途中,行程非常赶,不方便寄信,也没办法收常清竹的来信。因此,两人便约定,先将写好的信攒起来。
等裴钰到了目的地,将信寄回京城的时候,常清竹再给他寄信,这样也不怕寄丢了,或者错过了。
今天是离家第一天,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沿途的景致却与京城大有不同,裴钰打算分享给常清竹。
还有,他虽然一直在路上,非常辛苦,却也非常努力做着准备。裴钰心里非常充实,他也想将这份心情,说给常清竹听。
马车上忙着看书查资料,歇息的时候,又要与其他同僚沟通交流,裴钰没顾上伤春悲秋。可是等到他熄灭了油灯,躺在有些阴冷潮湿的被窝里的时候,对常清竹的思念一瞬间决了堤。
京城裴府中。
距离裴钰离家,已经一整天了,常清竹还是很不适应,频频抬头望向院子,习惯性觉得下一刻,裴钰便会背着包袱快步走进屋里来,然后笑着对他说:“清竹,我回来啦!”
晚饭早就用过,宝贝已经哄睡着了,外边天也黑得看不见了,常清竹才放弃等待,接受了裴钰不会突然回来的事实。
他将猫和宝贝都搂在怀里,身上盖了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今晚有些冷,常清竹叹了口气,才转身吹灭油灯,努力尝试哄自己睡觉。
一转眼一行人已经走了十多天了,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程。路上走得急,吃得也比较简单,再加上心里压力大,裴钰整个人快瘦了一圈儿了。
不仅如此,裴钰感觉自己外形上也粗糙了许多。在客栈休息的时候,看着镜子里潦草的自己,裴钰有些不能接受。
不行,再辛苦也不能邋遢!还是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才行。
趁着天还亮着,裴钰特意出去逛了逛,给自己置办了一套刮胡子的行头,一柄小巧便携的镜子,还买了油膏,用来擦手擦脸。
大越朝京城靠北边,因此,围着京城的几个州郡,是最为繁华富庶的。然而南方地势较低,雨水充沛,粮食比北方高产。要是好好发展,其实能比很多北方的郡县富庶很多的。
但因京城在北方,北方是经济和政治的中心,很多政策上的优势和便利,便主要都集聚在北方。因此,南方的发展要落后北方许多。
越往南边走,裴钰便越能感受到南方百姓要穷的多。本是盛产粮食的地方,百姓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改善多少。
南方的百姓们大多种植稻米,土地更肥沃的地方,甚至可以一年两熟。然而,正是因为雨水充沛,雨季又极长,若是遇上连日暴雨,洪水便会很快冲毁桥梁堤坝。
百姓们辛辛苦苦种好的庄稼,眼看就要到收获地时候了,结果一场大水,冲得干干净净,颗粒无收。
这也是为什么南方比北方贫困的重要原因。农业社会,百姓们都是靠天吃饭。运气好了,没遇上洪涝灾害,粮食收成自然上去了。运气不好,颗粒无收,百姓们甚至连赋税都交不齐。
越往南边走,沿途的地势越平坦,山也越来越低矮,裴钰觉得自己一口气能怕好几个山头,都不带累的。
不过好的一点就是,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气温也越来越高,没有北方那么冷了。不过早晨和夜晚的时候,还是非常冷的。是那种刺骨的湿冷,也挺难熬的。
裴钰甚至觉得,屋内比外边还要冷上许多。
沿途的风景也更加秀美了,林间的树木郁郁葱葱的,路上甚至有了花花草草,仿佛不在冬季。裴钰将这些都写在了信里。
裴钰每日歇息的时候,都习惯写点东西给常清竹。现在还不方便寄信,不知不觉,裴钰的信已经攒了厚厚一沓了。
看着木匣子里的信纸越来越多,裴钰突然有种自己在写日记的既视感。
队伍又风尘仆仆走了十多天后,终于到了岭南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