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星被她话语中的暗示意味惊出一身冷汗：“别说了。”

这块碎片乍一看难度不高，目标明确，甚至贴心布置了休息区，此时才终于露出狰狞的獠牙。

平时说着不在意，什么生死危机都没有眼前的作业重要，但当真的置身险境，一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同类在身边被血淋淋嚼得粉碎的时候，生存的渴望总是要占据上风。

轮回的副本总是充满残酷的背叛，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人，也未尝不会为了活命捅同伴一刀。这个头绝对不能开，最好连苗头都不要有。可禁忌的魔盒被盛雪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掀开，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句话。

——一块梗在心口的骨头。

“没事，总能出去，继续走吧。”

林理枝不在身边，并无什么经验可以分享。轮回的每个“常识”都是靠一代代摆渡人用命换来、口口相传的，但唯一记得的虞闻星忘了个一干二净，其他人是没有经验，被同理权柄硬生生拉扯进来的新手，从过半的折损率就知道根本没有成长过，过关全靠在低难度副本里用人命来填。

以前这种迫害与牺牲是隐形和不得已的。

“往前走，说不动还有别的NPC呢。”

几人头顶出现了十秒的倒计时，结束后休息处就会崩溃，要命的怪物会再度追上来。提前出去后，休息处会变化为一堵墙，能将怪物拦截一段时间，因此倒计时刚出现时，几人就全都选择离开。

这次，哪怕是虞闻星也没敢让自己长久地留在后面。

道路非常简单，分上下两层，下层充斥着各种机关陷阱，上层则是浮空的石阶和由绳索木板组成的机关，像世纪初的闯关益智小游戏。金币只会出现在石阶上，每收集一个，积分就会增加，身体素质也会得到一定的强化。

只是这强化极为有限，远不足以让众人将怪物远远甩在身后。而这次，怪物追上来的速度更快了！、

吞吃的NPC增强了它的数值。

几人的心都凉了下来，恐怖的念头被压了下去，重新生成一个疑问：进度条被填满之后，怪物是会停下，还是会像每一个关底BOSS一样进化？

赵成城被一根藤蔓绊倒，就算被史云波迅速扶起，依旧被怪物撕掉了一条手臂。他疼得头晕眼花，却不敢晕过去，捡起那条藤蔓给自己搓了个手臂，勉强接了上去。

血气让怪物更凶猛了，或许是彻底开了荤，这一根胳膊居然让它头顶的进度条再涨了一点。玩家们收集两千金币可能就提高一米的秒速，放在怪物身上却像多装了个马达，逼着四人拔腿狂奔。

女性的基因天性是绕过肌肉先长脂肪，身体素质先天就差了一截，盛雪茹又不像虞闻星一般饱经锻炼，在大家都激发潜力没命狂奔之后，她理所当然被留在最后。

眼见利爪和尖牙近在咫尺，盛雪茹腿脚发软，绝望地闭上眼。虞闻星一个急刹车停下，借着惯性转了个身，把她拉上第二层：“看路！”

怪物比石阶还高，不然虞闻星也不能把它卡住。第二层虽然没什么深坑陷阱，却只有窄窄三条并行的石头，和无数看起来就无法跨越的裂缝。但这时却成了喘气的好地方。怪物压低身体在脚下奔跑，偶尔伸爪子掏过来也受限于活动范围。盛雪茹喘了口气，感觉自己又能活一会了。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两个男生为什么不愿待在第二层。

眼前出现一块木板，晃悠悠地被绳子吊着。虞闻星脚尖在上面点了一下，整个人几乎是飘过去的，但木板却剧烈地晃动起来，甚至在半空中劈头盖脸打了个旋。

她在石阶边缘堪堪停下，看着木板，手足无措。怪物已经追了上来，前爪搭在石阶上，猫掏老鼠窝一样往里伸。

随着它的动作，石阶竟开始崩裂，盛雪茹被迫转移到另一条上，深呼吸几次，想起以前玩过的军事主题公园，干脆心一横，顺着绳子冲了过去。

抱住了！

她把绳子往自己手上绕了两圈，在半空中奋力固定住身体，脚尖勉强能够着木板。只是略微施加一点力，木板的旋转停了下来，随后往使力那侧的方向倒去。

“跳！”虞闻星站在另一头看她，“我接着你！”

盛雪茹尖叫着松开绳子，整个人踩在木板上往前狂奔。脚下的地面迅速倾倒，她在边缘奋力一跳，双手扒住石台，被虞闻星拉了过去。

两人来不及停，怪物终于发现了比较柔弱的猎物在石台上，不再和地上的人玩追逐游戏，反而撞起了二层。木板被爪子轻易撕成碎片，这一条石阶并未断开，已经被撞出裂缝，正往前飞速崩塌。

赵成城和史云波的声音刚好传来：“这里有NPC！”

“不行！”虞闻星说，“怪物继续强化下去，能轻易把二层也撞碎，到时候天上地下就没区别了！”

“但它能停下来！”盛雪茹反而抓住虞闻星的手，急切地说，“班长！而且谁也不知道进度条填满之后会发生什么，万一我们会赢呢！”

那毕竟是和人一般无二的NPC，第一次不是故意为之，现在则是明目张胆地要商议如何杀人。

虞闻星察觉到了不对劲，态度坚决：“绝对不行！史云波，NPC能动或者能藏吗？”

四人里目前只有她和史云波零件齐整，NPC是个慈祥的老人模样，手里挎着一个篮子。虞闻星故技重施，跳上下一块石阶，故意在边缘停下等怪物伸嘴来咬，在最后一刻跳了下去。怪物的脖子下意识跟着变换，隆起一个弧度，再次被卡在了地面和二层之间。

这为他们多争取了两分钟。

虞闻星来到NPC跟前，这个头上没有对话框，似乎是来送补给品的，篮子里像休息区一样堆满蓝色和粉色的果子。虞闻星试着把她往地图外面推，这在某些3D游戏里是玩家热衷的行为，被亲切称之为“卡BUG”。

碎片看起来是2D的，但在身处其中的人眼中却能分出上下左右。道路两边有空气墙，怪物和玩家都不能通过。虞闻星试着把老人推到空气墙边缘，三人把NPC挤在中间，像素重叠在一起。

最中间的老人被推动，本身又不像怪物和玩家一般有诸多禁制，身体在空气墙上摩擦了一会，就悄无声息地穿了过去，保持着一个加速度漂远了。

虞闻星长舒一口气：“成功了，走。”

怪物依旧在第一层和第二层间挣扎，只是石阶已经要被弄碎了，盛雪茹自知帮不上忙，专心逃跑，已经影影绰绰在远处的休息区里挥手，三人啃了篮子里的果子，发力狂奔，一路上跳过荆棘深坑，完全没心思回头。

果子的效力比休息区里的差了一半，但续航够用了，怪物被远远甩在后面，愤怒地咆哮。虞闻星依旧顾及着金币，又翻了上去，积分一点一滴增加，加成的数值让几人和怪物堪堪维持了平衡，最后一头撞进了休息区。

太累了，本就在全力奔跑，偏偏怪物的进化让难度升了个级，他们想活就更要拼尽全力，此时一个个透支过度，爬起来摘果子。

“谁都不许想了，”虞闻星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只是一次进化，再往它嘴里丢东西是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吗？”

“不一定啊，”赵成城嘴贱了一下，“要是三个人一起去喂呢？”

虞闻星沉下脸色，刚要摆班长的架子，就听见一阵让人牙酸的撞击声。

怪物狂奔过来，一头撞在了休息区外的罩子上，又把脑袋拔下来摇晃两下。

它额头上有几个小角，其中一枚折断了嵌进保护罩里，周围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

休息区的保护罩居然能被破坏！

但很快，他们惊恐地注意到了怪物头上的进度条已经过半。

史云波凉凉地说：“在很多游戏中，当主角玩家距离某个区域足够远，里面的东西就会刷新。”

想必NPC也是这些东西里的一员，怪物没追上来并非那三瓜两枣的积分加成出的速度，而是那时候，它在吞吃刷新后的NPC。

这么短的时间里，它摇匀了自己混乱的脑浆，又撞了上来。一枚小角又嵌进了保护罩，两片裂纹连结在一起，已经有了要崩碎的迹象。

盛雪茹去敲另一边的罩子，倒计时没出现，休息区不会开启。她绝望地锤了几下，却没有怪物的大力，保护罩纹丝不动，就像在嘲笑着这帮人的不自量力。

“砰——”第三颗小角断了。

“砰——”怪物一头撞在三片蜘蛛网的交汇处，保护罩摇摇欲坠，一些碎片掉了下来。

后有怪物，前有拦截，他们被困进了一个天不应地不灵的牢笼！

当几人第一次在休息区惊恐地喘息，并为其中的红蓝药和无法进来的怪物而感到惊喜时，恐怕没想到在不久后，这个曾经让他们得以缓和的休息区，会变成一个只进不出的抓虾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