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
“姜何!——”
猛然间在呼唤声中醒来,姜何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鲁翰林的面庞。
“呃……啊!对、对不起教授!”姜何意识到自己在听讲的时候睡着了,瞬间就羞红了脸。
鲁翰林叹了口气,坐到了姜何身边语重心长道:“姜何,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很多时间单凭自己是很难解决的。除去上课时间,平日里你喊我一声爷爷,我自然也把你当亲孙子待……你这样子让我很难过的。”
鲁翰林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姜何的手腕上。
姜何的眼眶一湿,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里那点泪水就包不住掉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忍?想哭就哭出来,在我们这里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你哭我们会哄你,你笑我们也会跟你一起高兴,为什么连我们都要这么防备?你明知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鲁翰林开导着姜何。
“对……对不起爷爷……”姜何的眼泪夺眶而出,但他还是忍着没有哭出声。
(姜)……
(姜)为什么是我要接受这一切……
今天从鲁翰林家出来,姜何没有着急回姜家。
他站在马路边看着身边飞驰而过的轿车,脑子里全是他被轿车撞飞的情景;他路过拔地而起的高楼,大脑想象着自己在高中坠落时的感受;他从桥上走过,幻想着自己从桥上落入河中的情形……
手腕新添的伤口还在火烧般地灼疼,姜何真的觉得这种生活他已经捱不下去了。
……
姜何倒在镜子跟前,两眼发黑。
他还看着镜子里那个面无血色的自己,突然,镜子里的自己动了起来,起身双手扶在镜面上,怜悯地望着倒地上的他。
(姜)我……?
……
再次睁开眼时,姜何发现自己已经躺进医院了。在什么病房他也不知道,反正他身边也没有人。
手臂被缠满了绷带,还没有什么知觉。
姜何还以为自己能解脱的,但他并没有成功。
比起可惜自己还留在这个世界上,他更好奇他闭眼前看见的那个自己。
他躺在病床上到处望,并没有看见哪里有镜子。这个病房里目前还就只躺了姜何一个人,其他床位都是空着的。
这时进来一个女护士,看见姜何在到处望就开了口:“终于醒了啊。”
“你已经睡了很久了哦。”护士朝姜何笑了一声。
姜何看着护士没有说话,护士推着小车过来给姜何的伤换药。紧接着姜何又被灌起了那些让他喝得都没味儿了的心灵鸡汤。
姜何闭上眼睛默默承受着护士的无效输出,头一次感觉连换个药时间都那么漫长。
“……姜、姜何……”
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呜咽声,姜何又睁开眼睛循声望了过去,一下就和鲁深那双哭肿了的红眼睛对上了视线。
鲁深跑过来扑到了姜何的病床边,拿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姜何的伤口。后面再进来的就是鲁翰林和鲁明义了,他们给姜何带来了午餐。
见到他们让姜何心情有些复杂,他倒在自己房间里,大概是被郑伯送来的医院,而现在姜家的人姜何是一个都没见到。
(姜)不想见到他们……
或许是因为姜何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辜负了鲁深他们一家对他的关心吧,姜何现在就是不想看见他们。
“姜——”
“嘘——智深,让姜何静静。”鲁明义走过来摸了鲁深的脑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给姜何换药的声响。
“你们是姜何的家属吧?”护士问鲁深他们三个人。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他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你们平时照顾他一定要多注意,不要让他手上使太大劲儿,也千万不要让他伤口处出汗沾水——还有其他情况的话及时喊我们。”护士嘱咐完就推着车离开了。
姜何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鲁深这三个人也没出声,保温饭盒就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
晚些时候,姜平升和郑伯也来了病房看姜何。
“怎么样?手上还疼吗?”姜平升尽力把自己的声音放柔,想和姜何说几句话。
但姜何又是直接拿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了,这个抗拒的反应让姜平升心里一阵抽痛。
“姜先生,我们借一步聊聊?”鲁翰林站起起身走到了门口。
病房外,姜平升跟着鲁翰林一起坐到了外面过道的长椅上。
“平心而论,姜先生您领养了姜何,但是却并没有对这孩子负责,”鲁翰林叹着气和姜平升说,“姜何是多优秀的一个孩子,多少父母想把自家小孩培养成姜何这样——他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一定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可惜吗?”
可姜平升能回答什么呢?他确实没有对姜何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就算你给姜何再多钱,给他再好的条件,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啊!”鲁翰林说完就指起了自己的心口,“这孩子这里没东西啊,是空的,都没有东西让他愿意留下来——”话音戛然而止。
姜平升的沉默让鲁翰林意识到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姜平升对姜何的现状就是无能为力。
“多说无益。”鲁翰林叹着气摇着头重新回了病房里。
刚进病房,鲁翰林就看见姜何失控坐在床上发狂的样子,还好鲁明义反应快,抄起被子就把姜何裹了起来。
姜何只是挣扎了几下就没有再还手了,瘫在鲁明义怀里无声地哭着。
鲁深也扑上去把姜何抱住了,姜何一时被遮得严实一点都看不到了。
……
自从出了这事,鲁深就开始一直粘着姜何。
以前连道个歉都拉不下脸来的鲁深,现在倒成了个一个厚脸皮,因为他再也不想看见那种狰狞恐怖的伤口出现在姜何身上了。
但姜何对鲁深已经完全没有上心了,他只想感觉结束了自己——周途明的打骂侮辱,姜何一点反应都没有;过马路看见车他就想去撞;走到桥边他总是会尝试往护栏上去靠……要不是因为鲁深一直跟着他,姜何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为什么要拦我——你他妈不是让我看开点吗?!我现在已经看开了你让我死了我他妈就再也不需要站在这里遭罪了你懂不懂啊!!!”
这次姜何过马路又想闯红灯往车上撞,也又一次被鲁深拦下来了。他终于崩溃了,抓着鲁深的衣领子使劲晃,冲他吼完就一把把鲁深推开了。
鲁深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摔得够呛。
“别这样姜何……”鲁深那直打转的泪水不知道是疼出来的还是怎么来的。
不想死的时候都在逼他死,他想死的时候又有人不让他死——姜何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
他扔下鲁深一个人回了姜家,姜平升带他看心理医生后开的药也被他全砸在地上,药丸满地乱弹。
本来姜何暴躁得还想继续砸东西发泄自己,可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那些是姜河的东西,他怎么敢随便动?
可严重的焦虑感还是让姜何暴躁得不行,姜何开始用力猛捶自己的脑袋,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
“姜——姜何!”恰巧这时推门而入的郑伯撞上这一幕,立马跑来制住了姜何。
“怎么了孩子?出什么事了啊?……”郑伯被姜何吓坏了。
(姜)……
(姜)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何跪在地上,无声地呜咽着。
……
“今天在学校还好吗?没有人欺负你吧?”
“冉煦现在忙着带小孩,应该没有打你吧?”
姜何和镜子里的自己掌心相印,他对镜子里的这个自己感到非常惊奇而又十分欢喜。
“你也能听见我说话吗?”姜何小心翼翼地问对方。
对方似乎被这个问题逗笑了,回答道:“当然可以。”
姜何的心开始怦怦跳个不停,他更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朋友”。
“让我看看你的胳膊,可以吗?”镜子里的“朋友”轻声询问着姜何。
姜何乖乖把手臂横放到了镜子跟前。
“唉,你这么好看,非要在身上留这么多疤……”他在镜子另一边叹着气,看完手臂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姜何。
“……可我身上没有留疤呀?”姜何不解。
“你看不见吗?”对方也很疑惑的样子。
“我受过的伤都没有留过疤,只是愈合得很慢。”姜何这样说。
“可是……我看你就全身都是疤——”
姜何眼前一闪,镜中的自己瞬间变得遍体鳞伤,甚至没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姜何被吓到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眨巴下眼睛,镜子就变成正常的景象了。
(姜)……?
“你……你还好吗?”姜何又大着胆子凑了上去。
但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和平常无异了,他做什么,镜像也跟着做什么。
“你还在吗?”姜何又问了一声。
已经没有声音回答他了。
姜何对那个神秘的家伙有着莫名的好感,虽然是第一次对话,但姜何就是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伤害他。
第二天一早,姜何站在镜子前整理校服,又和这个朋友对上了话。
“就从今天起,别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他的笑容很温柔,姜何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也能露出这样的笑。
姜何想起昨天晚上镜子里看见的那个恐怖的自己,他开口小声问道:“我受伤……你也会受伤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会——所以就当是为了保护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姜何沉吟片刻,点点头就离开了房间。
在校门口遇到了鲁深,鲁深凑上来和姜何打招呼。这次姜何没有再忽略鲁深了,他平静地回应了鲁深。
虽然姜何只回了一个很简单的“嗯”,眼神也一如既往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鲁深还是很高兴。
“你今天是不是很开心?”鲁深厚着脸皮贴上去问姜何。
“还好吧。”姜何抬手捂了会儿眼睛,他眼睛不太舒服。
姜何的黑眼圈还是很重,所以一眼看过来的话,姜何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今天是我外公的生日,你今晚上就留我家吃晚饭吧,我哥说了,你要是留的话,他就专门给你多做点好吃的——你留下来,我也能跟着一起享福嘛~”鲁深毫不害臊地拉住姜何在姜何肩头胡乱蹭了起来。
“留留留。”姜何面不改色地果断推开了鲁深。
鲁深脸上红扑扑的,“嘿嘿”一笑就和姜何分开了。
说起来,姜何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鲁深相处过了。
(姜)有种回到以前了的感觉……
(姜)挺好。
姜何的嘴角扬起的轻微弧度一闪而过。